香港明星李兆基经典语录
十个大哥 九个坎坷
许多人想到李兆基便记起《食神》,具体地说,是记起他起爆浆牛丸的那个搞笑镜头。一个肥头大耳的人,翻起了高潮式白目,赤裸上身,披着白布,双手乱搔头发,跳来跃去像着魔般失神迷乱。那是无厘头片的经典一幕,当年在慈云山吸毒贩毒的基哥,肯定从未想到自己有这一天用这样的姿势留名于香港电影史。
但想到李兆基,咳,我脑海马上想起的却是周润发。周和李的长相是天南地北的各处极端,但他们的链接在于一个极有英气的名字:高飞。发哥在九十年代初演过一出不算卖座的电影叫做《侠盗高飞》,基哥则自江湖打混以来亦有个绰号叫做「高飞」,两个高飞,一个虚拟,一个现实;一个俊朗,一个粗犷。倒是相映成趣,别有传奇。
电影的高飞意念该跟基哥无关。倪匡早期写过《神仙手高飞》系列小说,男主角便叫高飞,因为犯案之后总有办法远走高飞,行家给他这外号,也就忘了他的本名;另一个称号叫「神仙手」,偷窃于神出鬼没之间,来无影,去无踪,谁都不知道他何时何刻身居何地。我猜导演林岭东和编剧南燕受此启发,取名而用,倪匡是否有收过版权费便不得而知。
李兆基的高飞绰号是否亦跟倪匡小说有关,我忘了问他。或许只跟他生得高头大马有关,据说昔时混江湖,打群架,他只要手持刀棒,挺胸而立,瞪起一双大眼睛,对手通常吓得转身逃开,根本不必由他亲自出手。
江湖人,不会没有名号。 《水浒传》里的人物便个个于原名本姓之外另有绰号,「人称乜乜乜的某某某」,后者是父母所取,前者则是自己用血肉打拼出来的形像印记,用现代语来说,便是老子的IP。现代江湖人的IP不一定威武,传媒偶尔报道各个社团大佬的外号,有些猥琐,有些搞笑,但都令人印象深刻。
坊间有本书作者是谢昊岚,探讨香港民间起兵的历史,谈及十九世纪的香港社团,说清廷官员曾做二五仔,把一份社团名单交给港英政府,里面列出几十个堂口名称和人名,包括:联义堂的盲头、悦来堂的陈光头、 建心堂的叶亚仇、四成堂的跛手志、馨心堂的史阿女、联心堂的陈矮仔、万胜堂的豆皮日、信义堂的大头连、忠义堂的千百斤、合友堂的梁阿女。 乡土气味浓厚,可以想象他们的土头土脑。据说他们打算在刚被割给英国人的维多利亚城内发动抢掠,清廷官员帮助西人打自己人,其实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汉奸」。香港黑帮史,别忘记这可耻的一页。
认识李兆基于他患病之后,已经骨瘦如柴了,而且行动不良,在一个饭局聚会上,撑着拐杖缓缓走进包厢,彷佛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连说话亦吃力。或因中气不足,不得不把一句话分开几回说完,像切断的虫,语音也不清晰,似是才刚掌握了语言的孩子。幸好双目仍然有神,瞪起一双眼睛说话,眼里有火,显然心中也仍有火。
那天做东的是导演杜琪峰,在尖沙咀。我先到,然后是杜sir,然后是李兆基,坐定之后,陈慎芝来到,大家站起来唤他「华哥」。基哥也撑杖起立,把尚未说完的一句话吐回肚里,神态乖顺,像弟弟遇见兄长。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辈份和规矩,那是江湖的伦理,并非不可以逾越,只是他们不想逾越。
餐聚当然喝酒,基哥病了,却仍小喝一杯,于是谈兴更浓,当说到当下病情,竟然哽咽不成语。看惯了基哥在大银幕上的「恶人」形像,也曾听闻他在现实里的江湖背景,意外地见到他双眼泛红、几乎流泪,我难免感到几分凄然突兀。华哥也忍不住在旁感慨,早就劝他戒烟,他却嗤之以鼻,自夸「我嗰肺干净到可以攞出来展览」,没料有一天忽然打电话来说「华哥,我中咗招!」。唯有面对现实,努力撑住了。
而当话题扯到电影圈的人事和是非,基哥意气难平地点名评论某人某事,华哥把他打断,道:「阿基,你这么说有点不公道,事情总有两面。。。」基哥马上收口,但仍瞪着眼睛,似个说错话而捱兄长责骂的顽童。年少时是你的大哥,年纪大了仍是你的大哥,大哥只你闭嘴,闭嘴就是了。
港式黑道电影常有金句「十个大哥,九个坎坷」,李兆基最后的两三年或正如此。据说他不善守财,在电影圈赚来的钱,花得八八九九了,内地的生意投资也损手。更惨是癌症来袭,屋漏逢夜雨,兵败如山倒,就算「慈云山十三太保」仍在,终究帮不上大忙。打架殴闹可以吹鸡哂马,人多取胜,但当面对病魔,只能「身作身受,命作命抵」,谁都一样,管你是银幕恶人抑或国王陛下,在生死面前,一人患病一人当,无法子。基哥江湖打混数十年,到这田地,肯定深切明白这道理。
饭聚之后,偶尔在九龙城遇见基哥,一个人,一拐杖,景况堪哀。寨城早已不在,大佬亦已败破,抗癌成为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场搏斗,手里无刀,身边无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运气。
而当运气耗尽,唯有告别。九龙城又少了一个有故事的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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