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与酒的经典语录
“知道么,我不喜欢喝酒。”对面的女人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招招手又要了一杯。
“但这他妈已经是你喝的第八杯了。”
我面上依旧笑容温柔,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吐槽。
她很漂亮,大波浪的长发温柔披落,天鹅般的脖颈晕上了些微酒红,顺着雪肤滑入领口下不能得见的空间。美丽的大眼睛里蕴藏着似有若无的情绪。
我看着酒液流入她艳红的嘴唇,像干渴的鱼儿渴望清泉。
我忽然很羡慕那杯酒。
但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
我不会暴露我一丁点的情绪。
突然觉得安静,尽管酒吧里如此喧嚣。
DJ在撩拨着劲爆的音乐,舞台上一个身段妖娆的姑娘正提胸扭臀。
人们大口的饮酒,大声的尖叫。
这样吵闹的环境里,酒吧大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似乎也无人关注。
但事实上,她和我,都听到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带着圆沿帽的中等身材男子。
他把帽檐压得极低,但他那双眼睛里的凶戾,似乎连墨镜也遮挡不住。
人们自顾自的狂欢,他自顾自的前行。所有的吵闹,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从酒吧大门到吧台这里,他走的不是最短的一段路,而是一段阻碍最少的路。每当与醉酒的人们交错时,他要么停下身等人先过去,要么再绕一段,总之绝不肯与人近距离接触。
所以尽管吧台并不远,他却花了不少的时间。
这是一个很坚定、很谨慎、也很有耐心的人,而这样的人,通常都很可怕。
所以当他走到吧台前的时候,我愿意把视线落在他身上,听他说话。
男人的声音沙哑,很粗粝的那种沙哑,“我要接个任务。”
我伸出食指按了按眉心,正要说些什么。
喝酒的女人忽然把酒杯一顿,这一下是如此突然,以至于风衣男子都吃了一惊。
酒液在反作用力下冲向天空,又一滴不少的落回杯中,她的大波浪长发往后飘扬:“接接接,接你妈的头啊!你想接就接?”
在风衣男人的愣怔中,她翕动着烈焰红唇:“哪来那么多人要杀,哪来那么多生意给你?”
“这他妈是和谐社会!”
伴随着最后一句振聋发聩的结尾,她喝了一口酒,狠狠吐在了男人脚边。
黑色的皮鞋上,飞溅上去的几点红色酒液,分外显眼。
风衣男人看了自己的皮鞋很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身边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许多。
他慢慢取下墨镜,露出一个残忍而戏谑的笑容。
砰!
手已经在风衣里,人却倒在了地上。
我转了转手腕,把手里的酒瓶又放回吧台上,挥挥手示意酒保把晕倒的男人拖到外面去。
女人忽然靠近过来,鲜艳欲滴的红唇停留在一个危险的距离,她的声音,婉转醉人如春水:“你好帅呀,小哲哲。”
我把头往后移了移,皱起眉头:“‘小’字可以去掉,‘哲’字也不必叠读。”
“哦。”女人状似委屈地嘟了嘟嘴,叫人生怜。
不等我说话,她忽然又温柔笑了,张开玉臂向我扑来,眉眼唇角,无不是动人温柔。
“哲。”她从善如流,似乎对修正之后显得更加尴尬的称呼浑然不觉:“我好喜欢你哟……”
一杯酒停在了我们之间,当然也挡住了女人的“来袭”。
“别开玩笑了。”我摇了摇酒杯,“喝酒吧。”
“无趣。”女人哀叹一声,旋即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饮尽,她似乎又来了兴致,晕红的笑意在嘴角漾开:“阿哲,我真的爱上你了。这样,以后你就跟着我吧,酒吧的股份,我分你一半。”
我面无表情,声音从牙齿缝里透出来:“但这他妈是我的酒吧!”
“哈哈哈哈!”女人笑得花枝招展,胸前的雪白随着笑声一颤一颤,叫人的眼睛不自主地便再也挪不开去。
她忽然把领口一捂,抿嘴坏笑,放下酒杯,摇曳着曼妙的身姿离开。
快走进酒吧舞池拥挤的人群中时,她回转身体,用青葱白玉似的手指点了点我,红唇翕动:“木头,记住哦,你这边接的生意,我要优先选择。”
没有声音,但我看得懂唇语。
尤其能看懂那张烈焰红唇翕动的意义。
等到她带上酒吧的大门离开,我才恍然惊觉。
她又没有付酒钱。
这他妈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十二次了。
2)
我叫阿哲。
名字只是为了方便人们称呼。
我没有姓,没有亲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她?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有时候叫她大波浪,有时候叫她大红唇。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叫她什么。
以“哎”“喂”代替。
我不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
因为她是杀手。
我太了解这个职业,所以我越发不知道她话里的真假。
认识她是在一个非常寻常的晚上。
我确定那天非常普通,月不圆也不亮,酒吧里人不多也不少,生意不好不坏。
温度也是合适的,不冷也不热。
是的,合适。
在后来每当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只觉得那一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合适。
普通的一天,但是一切都刚刚好。
她大摇大摆的穿过舞池中间,来到了我的面前。
那时候我正在抽一根烟。
我一个月只抽一根烟,所以我非常珍惜。
我正襟危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小心的捏着烟头,深深的吸一口,又轻轻吐出。
一道一道的烟圈,在眼前缭绕、弥漫。
我透过这一串烟圈,看到了一张美丽的脸。
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嘴唇很红,皮肤很白。
原谅我形容词如此匮乏,我只想说,她真的很美。
她俏皮地眨了一下左眼,红唇微吐,一口气将我面前的烟圈吹散。
飘散流逸的烟雾或许混合着她的气息,胡乱掠过我胡渣唏嘘的脸。
我愣了一下,她却已经将我手里捏着的烟取下,放到了那张有如烈焰般燃烧的红唇边。
她用食指与中指轻轻夹着烟,她的手指修长如玉,在缭绕的烟雾显得愈发洁白。
她抽烟的样子很美。
但是。
我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压抑着声音:“这他妈是我这个月唯一的一根烟。”
她轻轻张嘴,缓缓吐出烟雾。
“嘘……”她声音轻柔得似晚风,若有若无的撩拨人心,“我注意你很久了,我想和你做生意。”
我猛地往后一靠,一手抓住自己的皮带,目光警惕:“小姐,请自重。”
回答我的,是一支呼啸而来的红酒瓶。
那一晚,她连砸了我十七瓶82年的拉菲。
好吧,或许是16年的。
好吧,或者也不是拉菲。
但我一向是把它当82年的拉菲来卖的,为了保全自己的良心,我甚至都没好意思兑一滴水。
但是那天晚上,她把我的拉菲全砸了。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真像一首莫扎特的奏鸣曲。
我悲痛欲绝,以至于忘了这个月唯一的一根烟都没抽完的煎熬。
当我把账单递到她手里,我如愿以偿看到了她惊慌失措的脸。
“这……这么贵啊?”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水汪汪的楚楚可怜。
我面无表情的点了一下头。
她扭捏了一阵,简直泫然欲泣了,声音低如蚊呐:“可是我没钱。”
“没关系。”我食指在吧台上轻轻敲击,有如魔鬼的鼓点:“你不是要跟我做生意吗?从你的报酬里抽。”
她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试图遮住那根本遮不住的风景,声音已经在颤抖了:“你……你想干什么……”
吧台后面,酒保一脸怀疑的看着我。那双警惕的小眼睛里,还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跃跃欲试。
这小子还想闹一出英雄救美啊。
我无语的按了按太阳穴,顿觉头疼。
“那么,以后每个月月底过来吧,生意我只抽两成,你可以自主选择接不接。”
“成交。”她灿然一笑,如春花绽放。
我叫阿哲,我开了一家酒吧,我在酒吧里提供杀手委托。
我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杀手是最不值得信任的。连生命都不珍惜的人,还会珍惜什么?
如果不是大波浪长得漂亮,我肯定早就把她打晕了扔出去。
这样说来,我也不值得信任。
3)
“她似乎不缺钱。”
我坐在吧台椅上,闻着一杯酒。
我不喝酒,喝酒让人无法隐藏情绪,喝酒让人手抖。
我只闻,偶尔闻一闻。
酒保在吧台里面擦拭着一只高脚杯,“废话,一身名牌,谁看不出来?”
“身手很好。”
“不然也砸不了你那么多酒。”
“百面千心,不管什么情绪,说来就来。”
“每种样子都很美。”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酒保一眼,“你长大了。”
大波浪第一次跟我谈生意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让我出乎意料。
“给我看看价格最低的任务。”
“为什么?”我不由得问了一句,因为每个来这里的杀手,都是先挑最贵的任务。
她白了我一眼,“老娘怕死呀,生活这么美好,当然要挑简单的任务去做。”
那你他妈还来做什么杀手?
我强忍着内心的吐槽,温柔地递过任务薄。
我如果问出口,我想她会告诉我她是为了体验生活。
我没兴趣猜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我们的关系,仅止于生意。
合作说不上很愉快,普普通通的任务,普普通通的完成,普普通通的给钱。
这世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再普通不过,不是么?
只是混熟了以后,我愈发头疼。
咚咚咚。
“喂。”我敲了敲吧台,“最近生意不景气,任务越来越少,你就不必每天都来了吧?”
“或者说,你还要在这里蹭多少杯?”
她抬起略微朦胧的双眼,水灵灵的看着我,忽而莞尔一笑:“不要这么小气嘛,阿哲,还不是因为你这里的酒太好喝了?”
我满额黑线:“我这里的酒大部分都掺了水,能好喝到哪里去?”
“嘘……”她伸起一根手指,轻轻搭在我的嘴唇上,柔嫩、清凉、滑腻,她轻声说话,酒气经过她的红唇,仿佛也更加醇香了,“你不喝酒,所以你不懂。”
这样的手指,真不知是怎样扣动扳机的。我还在疑惑遐想着,隐约似乎听到了酒保的声音。
“老板,事实上,我给她的酒,都属于那一小部分。”酒保说完,还优雅地对着她略一躬身。
好小子!
我瞬间就清醒了,并开始认真地考虑换个酒保的事情。
她却笑得花枝乱颤,“小正,你比你们老板好多了。”
酒保略略苦笑:“美女,我叫小植。”
“哈哈哈哈。”她用一阵大笑来掩饰尴尬,“都差不多啦,小正小直,正直正直嘛!”
酒保摇摇头,没有再解释他是植树的植。
她笑了一阵,忽然停下来。
“有什么新任务吗?”她问。
我摇摇头。
现在生意越来越不景气。
“那,最贵的那个任务有人做了吗?”
我“啪”的一声合上任务薄,递给酒保收好,“这个任务不适合你。”
她凑过来,分不清酒气还是香气将我包围,声音柔软而诱惑:“阿哲,小看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哦。”
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伟岸的风景,“我从没有‘小’看你,但这个任务你的确不适合。”
她不再说话,只是又招手要了一杯酒。
想了想,我问道:“你很缺钱?”
“哈哈哈!”她夸张的笑出声来,纤纤玉指略略扫过自己妙曼的身体:“老娘这一身名牌,像缺钱的人吗?”
我停了一阵,才说道:“都已经过季很久了。”
她忽然沉默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仰着脖子,真像一只骄傲的天鹅,酒液入喉,她才扯了扯嘴角,“啊,我老爹欠的债有点多。”
她的声音很低,也很平淡。
我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痒,很想抽一支,但我忍住了。
“有新任务,我会帮你留意的。”我说。
她忽然看向我的身后,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慌张。
我悚然一惊,下意识站起转身,手里已经抓了一支吧台上最坚硬的酒瓶。
然而,视线所及,舞池依旧喧闹,音乐依旧火爆,姑娘们依旧左摆右摇。
什么都没有。
我回过头来,一种温润柔软的感觉却覆上了我的唇。
我吻过很多的姑娘,但从没有一种吻像这样缠绵,如坠云端。
亦从没有一种吻像这样热烈,似火燎原。
她突然推开我,双手叉腰,大笑起来,“任你奸猾似鬼,还是喝了老娘的口水!”
我只觉得自己的脸在隐隐抽搐。
她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我本打算今天让她把这个月的十三次酒钱一次性结清。
但我竟忘了。
4)
夜。
风不太急。
月亮也幽幽暗暗的,我很习惯这种光。
太亮了使我盲目,太暗了,则让我孤独。
我轻巧翻身入墙,恰好避过一队巡逻的保镖。
身上喷洒了特制的香水,两条德国黑背对我的存在毫无反应。
这是任务薄上悬赏最高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大毒枭,警觉而且凶残。
已经有好几拨杀手丧身在他的庄园里。
委托人很着急,又加了钱。
当然,这跟我本来没有关系。
可能我只是手痒了,就跟总也戒不完全的烟瘾犯了一样。
我掏出怀表,时间过去了3分钟27秒,很合适的时间。
我划过一个复杂的曲线,躬着身迅速窜到墙角,完美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
贴着墙走了几步,起跳,抓住窗沿,迅速爬了上去。几下戳开窗户,翻身进去,关窗。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楼大厅里应该还有四个保镖正在坚守岗位,但都无关紧要了。
我到了二楼。
而目标就住在二楼的第三间卧室。
跟设计图一样,我进来的这个屋子是一个卫生间。
解开裤子,好整以暇的释放了一下自己的水资源。一阵窸窣过后,马桶自动开始冲水。
我系好裤带,随手抽了一张纸,一边擦手一边向前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一把捂住循声进来的保镖的嘴,把纸团随同他的声音都捂回嘴巴里,另一只手倒持匕首,准确地刺穿他的心脏。
枪不便携带,又容易发出声音,实在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看着他,这个可怜的黑大个。
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失焦、涣散,这才缓缓将他放在地上。
我把匕首在他的黑西装上仔细擦了擦,然后推门而出。
走廊很长,我垫脚前移,到了拐角处突身转进,匕首飞快划过保镖的咽喉,另一只手已经带着手帕捂住了他的嘴。
他一抽一抽,只能发出轻微的嗬嗬嗬的声音。
轻微的湮灭在黑夜里。
我把他放下,高大的躯体似乎轻了一点,我猜那是灵魂的重量。
带血的手帕覆盖在他脸上,愿他不会在另一个世界仍记恨我。
走廊另一头的拐角应该还有保镖,但也与我无关了。
我已经到了第三间卧室门前。
现在时间是,凌晨两点,16分,人类睡眠最沉的时间段。
推门而入。
豪华的大床上,目标熟睡正酣。
晚安。
我在心里默念一句,翻手拿出匕首上前。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狠狠穿过目标的脖子,又钉在床上,鲜血染红床褥,尾翼仍在震颤不已。
我扑倒、翻滚,以比进去更快的速度退出了房间。
从来没有人能抢走我的目标,更没有人能在抢了我的目标之后还活得好好的。
但我决定离开。
翻滚中的惊魂一瞥,我看到了拉开的窗子上,一个端着弩箭的妙曼身影。
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只有冰冷的专注。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大波浪眼神中的冰冷,击溃了我所有的绮念。
我知道她会来,那天她离开时的眼神,坚定得没有一丝动摇。
做杀手委托人的生意,就跟无法决定委托人要委托什么任务一样,我也无法决定杀手要接哪个任务。
我没想到的是,我真的低估了她。
在基于体力的运动中,男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小瞧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不是么?
我亦是千千万万愚蠢的男人中,同样愚蠢的一个。
幸好我带了面罩,她应该认不出我来。
我原路返回,从卫生间的窗户滑落,翻墙而出。
看了下怀表,总用时,32分钟。
太久没动,果然还是生疏了。
我摇摇头,扶起草丛中的摩托车,油门踩到底,轰鸣远去。
身后的庄园里,人声喧闹,犬吠不止,警铃大作。
5)
像往常一样,我坐在酒吧角落的卡座里。
手指轻叩,从烟盒中弹出一支烟来。
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算算时间,大波浪差不多要过来了,我一个月仅有一支的烟,不想又被她浪费掉。
念头还在转动,一个柔软动听的声音便已经在耳边响起。
“抽呀,为什么不抽一支呢?”
我轻扯嘴角,做了一个呵呵的表情。
大波浪毫不避嫌的靠坐在我的卡座扶手上,一只手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微曲着撑住了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带着香味的长发披落下来,撩得我的脖子有些发痒。
她微笑着看着我,嘴唇微抬,眼睛略略一挑。
并不言语,但那意思分明是在说,给老娘点一根。
我无奈的把烟放进她的红唇,任她柔柔叼住,为她点起火。
那一豆火光在空气中摇曳,她披散着波浪长发缓缓凑近,似咏似歌。
呼~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眉眼唇角尽是笑意,“哎呀阿哲,姐姐不让你抽烟是为你好,伤肺,懂吗?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可以‘预支’一根下月的嘛!”
我轻轻推开了她,挪到另一个卡座上去。
她顺势便坐到了我的位置上,大红衣裙下,两只修长笔直的腿轻轻交叠,毫不做作,又风情万种。
“谁也说不准自己下个月是否还有命在,我不做自欺欺人的事情。”我把烟盒盖上,收好。
女人撇撇嘴,右手食指中指夹着烟,酒红色的指甲似镀了一层光泽。
她温柔看着我,左手缓缓探入身前的沟壑,进入那伟岸而耀眼的风景中。
“醒醒!”她扯起嘴角,夹出一张照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结一下报酬吧。”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才接过照片。
照片拍得很清楚,毒枭中箭,血染床榻。
“你居然还是去做了这个任务?”我抖了抖照片,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有点生硬。”她微微靠近,直盯着我的眼睛,笑意愈发明显:“不够自然。”
我站起来,收好照片,边走边轻声道:“钱两天内会打到你的账户,刚刚做完任务,好好休息。”
“那天晚上是你吧?”她仍姿态优雅的抽着烟,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就是寒鸦?”
杀手寒鸦。
“他的确有些名气。”我回过头,笑了笑:“但是没有哪个杀手委托人会愚蠢到自己去做杀手。能坐在家里收钱,怎会还蠢到拿命去搏?”
“因为你害怕我去接那个任务,你怕我失手。”她看着我,眼神自信,笑如春风,她的红唇轻吐:“你爱上我了。”
我承认在那一刻我心中有刹那的慌乱,但我的眼神仍没有一丝波动。
我这样的人,即便是喜欢一个人,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我扯了一下嘴角,转头要走。
她忽然摁灭了烟头,几步便贴近我身前,在耳边吐气如兰:“总有一天,你会亲口承认你爱我。”
我正要说些什么,她却一把推开我,娉婷着往吧台去了。
只留下一串美妙的笑声在我的耳边。
“小正,今儿我高兴,给我来一杯最贵的酒。”她笑靥如花的坐在吧台椅上。
酒保小植一边利索的拿杯子,一边吐槽道:“记性这么差,你做任务的时候会不会搞错目标?”
“记错目标我就拿不到钱,所以我当然忘不了。”女人微笑着对我抛了一个媚眼。
我只觉后背顿起冷汗,打了个寒颤,往酒吧外走去。
女人肆意的笑声仍在身后传来:“小正,这点酒钱算什么?先记账!哎呀我说你年纪轻轻,不要总苦着脸嘛。等我泡上了你们老板,我给你涨工资!”
我摇摇头,关上了酒吧的门。
6)
把车停下,手刚刚离开方向盘,手机里进来一条短讯。
我点开一看,是大波浪的号码。
“钱是不是转多了?”
我关好车门,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显得有些寂寞,一只手按键如飞,我回道:“最近生意不好做,任务价格都提高了。”
当然,实际上我把自己的抽成给了她。
顿了顿,我又敲道:“好好照顾家里人,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手机随意拎着,我步履悠闲地走出地下停车场,向酒吧走去。
这种平静的生活,真让人陶醉。
走到门前的时候,她姗姗来迟的回复才到了我的手机里。
“哈哈哈,不是吧?你真的爱上老娘了?”
这女人……
我笑着摇摇头,不准备再回复。
推开酒吧门的瞬间,一种强烈的危险感如刺在背。我迅速关门,正要退步,两只手枪已抵住我的腰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进去。”
我腰身一拧,已经错开枪口。反手捏住两只持枪的手,只轻轻一抖,便传来清晰的骨折声。
“我最恨有人拿枪指我。”
我嘴角带笑的回身拎住两个黑衣人的脖领,正要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一阵鼓掌的声音响起,“厉害厉害。”
抬眼看去,一个身形隐藏在黑色风衣中的男人轻轻拍掌。
他距离我不到五米,我有十七种方法可以杀了他,但我只能放开手里的两个黑衣人。
因为他的身边,一共十二个人都拿枪指着我。
我认为我没有子弹那么快,所以我耸耸肩,转身推门进了酒吧。
酒吧今天很安静,除了三十二个黑西装枪手外,没有客人。
一个单人沙发被搬到了舞池中心,高瘦的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子悠闲端坐。
他举起酒杯对我晃了晃,“寒鸦,你好。”
我心顿凉。
寒鸦这个名字,我曾用了十年。
然而在我决定退隐之后,再也没有人能知道寒鸦是谁。
曾经最好的杀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揪得出我?
但前几天,我刚刚暴露在那个女人面前。
人生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相信一个杀手。
而比这更可笑的是,一个杀手相信另一个杀手。
去他妈的老爹负债。
去他妈的爱我!
女人天生擅长撒谎,
漂亮女人尤其如此。
当你心动后更是如此。
揣在兜里的手,把手机捏得粉碎。
我扯扯嘴角,无所谓的笑了笑,“什么事?”
没人能看透一个杀手的情绪,正如此刻没人知晓我的伤悲。
白礼服笑了笑:“找寒鸦自然是有生意。”
“寒鸦已经不做生意了。”我摊摊手,“而我,恰好是生意委托人。把生意交给我,自然有人能帮你做得妥妥当当。”
“不是自然,不是有人,不是任何一个杀手。是寒鸦,只有寒鸦能完成这个生意。”
我耸耸肩,周围的枪手也都面无表情,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白礼服挑挑眉,显然他也觉得他的笑话太冷了,于是他轻声转进了重点:“目标是尼采。”
整个欧洲最臭名昭著的黑手党党魁,绰号尼采,自比太阳。但他的确也有太阳般灼眼的能力,在欧洲,已经没有能够与他抗衡的黑道势力。
这单生意,恐怕没有哪个杀手能接得下。
白礼服显然十分满意我的表情,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随即一口喷了出来,暗红酒液喷了他身前的手下一脸。
他转头看向酒保,一只手指点着水晶杯,表情怪异:“这水里面掺了多少酒?”
酒保小植从吧台后面一脸忐忑的走了出来,表情特别无辜:“没掺水的酒都被寒鸦的老相好喝光了。”
看着他们熟悉的样子,我只得一声苦笑。
我是在一家酒吧的后巷见到小植的,彼时他还是一个婴儿,在一群东倒西歪的醉酒者、吸毒者中间躺着,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我,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没能出世的孩子。
我猜他母亲就在其中,但我叫了一圈,无人搭理。
也许这就是命运,我把他抱回来,我给他取名叫小植。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我没有教他做杀手,我想教他做人。
但我忘了,我有什么资格教别人怎么做人呢?
但这时,我心里想的竟然是,原来大波浪没有出卖我。
那一刻,我说不清心里是喜是悲。
7)
“目标是尼采,恐怕寒鸦也无能为力。”
我眼皮低垂:“况且,我已经迟钝了很多。”
“你有办法的。”白礼服又重复了一遍,“你有办法的。尼采上位之前,撒旦一样的如日中天,让他消失的,不正是寒鸦么?”
撒旦,好熟悉的名字。
我闭上眼睛,血与火浸染的一夜幕幕如昨。
睁开眼睛,记忆中的一切都消散成灰。
“这生意我接不了。”
我抬了抬眼皮,表情淡然。
对于一个真正的杀手来说,生死本就平淡。
这些年的浑噩,也不知是为谁而活。
或许,该结束了吧?
白礼服站起身来招招手,从小植手里接过一个记事本,递在我手里。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太好,可能因为我和我的手下都不太礼貌。”白礼服一脸诚恳:“再想想。”
很寻常的记事本,我翻开看了看,都是一些很寻常的地名、住址、账号。
我浑身肌肉蓦地绷紧,心中,杀意咆哮。
这些地址,我每年都会送一些东西过去。这些账号,我每年都会存一些钱进去。
杀手是不该有朋友的,而我不幸曾有过几个。
他们走了倒干脆,却还很有些牵挂。
或是老父,或是娇妻,或是遗子,连累我不得不在这个沉重的世界里多挣扎些日子。
白礼服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声道:“放松点,再好好想想。”
我面无表情,亦没有言语。
“什么破生意,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轻佻却动听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大波浪身姿摇曳地走来。
看着我,她还抛了个媚眼。
白礼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是谁?”
大波浪环视一圈,撇嘴道:“好好的酒吧,被你们闹成这个样子,舞池中间摆一个沙发,拿脚盆当游艇呢?这都什么品位?”
白礼服不置可否,又问道:“你是谁?”
大波浪笑了笑,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生意哪里有强买强卖的?这笔生意,我接了。”
白礼服面无表情:“这生意你恐怕接不了。”
“上一单生意,我跟寒鸦都去了。”大波浪抱臂微笑:“最后酬金是我拿的。”
一脸的自信从容,有一种难言的魅力。
白礼服眉毛一挑,转头看向小植。
小植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女人揉着手心,“老娘谈生意,你也敢插嘴?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植捂着脸,表情既怒又怨,寒声道:“这个老东西有什么好,你要陪他去死?”
“啪!”
女人反手又是一巴掌,将小植抽倒在地,“当着老板娘的面骂老板,你夭寿啦?”
小植挣扎着要起来,女人趋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摁在地上。
“你!”
“啪!”
“啪”
“啪”
酒保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字,就被女人连扇了好几个巴掌。
白礼服上前一把抓住女人正在左右开弓的手,声音轻柔:“好了好了,我相信你的实力。”
他笑道:“这个生意你们可以一起做嘛。”
“有眼光。”女人回过头嫣然一笑,像在昏暗的酒吧里忽然绽放一朵鲜花,千娇百媚。
她玉手一抖一扭,身随手转,反手就把白礼服的手扭在了身后,周围的黑衣枪手来不及动作,她的枪已经指在了白礼服的脑袋上。
“谁动,他肯定先死。”
她依旧脸上带笑,扫视着酒吧里的枪手们,百忙之中,还冲我抛了一个媚眼。
“冷静一点。”白礼服勉强笑了笑,“买卖不成仁义在。”
“我很冷静。”大波浪笑道,抓着白礼服,巧妙地用他的身体遮挡住大部分枪口,“但你的手下要是总拿枪对着我,我就没办法冷静了。你懂的,女人嘛,羞涩。”
在这种情况下还讲黄段子的女人,显然也是白礼服平生第一次遇见,他愣了几秒钟,才僵硬的吩咐道:“大家不要紧张,先把枪放下,这都是一场误会。”
黑西装们面面相觑,正迟疑间,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西装站了出来,“抱歉,老大,李先生布置的任务最重要。”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已经打爆了他的头。
我翻滚,侧身,两柄手枪连连轰鸣,带出一片弹雨。每一声枪响,必定带走一条性命。
相比于尼采,这群黑西装肯定好对付得多,所以我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大波浪将白礼服一推,任由他的身体在数不清的子弹中摇摆,反身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躲进了吧台后面。
我和大波浪都是最顶级的杀手,在酒吧这种复杂的环境更是如鱼得水。
翻滚,腾跃,扭身,转步。
枪声啸鸣,弹雨如梭。
这熟悉的感觉,我好似又回到了,曾经。
曾经我有一队人,当他们都去到另一个世界,我以为我会永远孤独下去。
没想到仍有人与我并肩。
30,31。
我在心里默数着,黑西装已经死了31个,还剩1个!
我悚然一惊,转头看去,一个黑西装在角落露出残忍的狞笑,手中枪口正对着大波浪的背影。
砰!
黑西装的额头上爆出一朵血花,轰然倒地。
32。
小植放下枪,面容苦涩。
我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记事本。
“这个还有谁看过?”
小植指着白礼服的尸体:“只有他看过。”
我点点头,扣动扳机。
子弹从太阳穴里穿进,埋葬在不知名的不具体地方。
我最后还是只能教他杀人。
风声袭来,我回过头,香躯入怀。
娇艳红唇吻得我呼吸困难。
酒吧里一片凌乱,尸体横七竖八。
两个人忘情拥吻。
良久,唇分。
女人双手捧着我的脸,柔声说:“我爱你。”
不知为什么,我竟觉眼角有些酸涩。
我把头埋在她的发间,轻声道:“我也爱你。”
“哈哈哈哈,老娘骗你的!”
她一把推开我,叉腰狂笑。
我强忍着额头的黑线,看着女人妩媚的大眼睛,认真道:“他们背后还有人,这里不能呆了。”
大波浪懂事的点点头,“没关系,我把酒吧卖掉跟你走。”
我僵硬着脸,声音也格外的僵硬:“这是我的酒吧。”
女人哈哈大笑,笑得得意而猖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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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 @hoo、 @春暖花开日狗忙、 @对影成三人、 @叶叶、 @胡露尹、 @塔卡斯玛的猫、 @戎马三千 等七人邀……
这个问题从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有人开始邀我,但那时我在写《豪气歇》。
实在抽不出时间……
现在剑的故事写完了,终于有时间了。居然已经350个答案了。
为啥我有时间有想法开始挖坑的时候,都是一些老题呢?
每次一开始的排序都要从后面开始数……
心塞塞。
话说你们这么多人邀请我,我实在不好意思装作看不到啊!!!
虽然这阵子是我自我放纵的休息时间,但还是来挖个坑吧。
谁让我爱你们呢?
声明一下:
1、这不是我承诺的科幻。(我还在休息放纵期呢!)
2、这是个短篇,所以,会很快写完。
就这些吧。
如果想故事更精彩点,
赞、评论、感谢和关注,一个都不能少哦。
ps,要评论,其实主要是更新可以第一时间通知到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