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语录网提供虐心古风句子经典语录摘录精选内容!是不是最近刚好要想要了解或者阅读一些虐心古风句子经典语录摘录的相关语录呢?在虐心古风句子经典语录摘录这个语录专题里面,可能会有你需要的相关经典语录!
虐心古风句子经典语录摘录
虐心古风句子经典语句摘录
一、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苦酒折柳今相离,无风无月也无你。
二、那日,梦你大婚,烈火灼灼,轿中人,不是我。
三、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睐,扰公子良久,公子勿怪,公子向北走,小女子向南瞧,此生就此别过了,难以忘怀。
四、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无人陪我顾星辰,无人醒我茶已冷。
五、我是你千山万水渡不过的劫,这世间情动千万般,唯独我,你求不得。
六、朝思暮想盼君归,五年六载空等候。望穿秋水,白发千丈,此生终遗憾。
七、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八、你说,碧水蒹葭,厮守白发;后来,青丝成雪,空劳牵挂。
九、你的长袍还没被割破,你的青丝还未落霜,你的酒杯并没有空,你还不能走。
十、醉有酒兮酒有愁,情叹卿兮卿不知。
十一、愿公子事后遇良人,娶娇妻,共白首,也断我这相思忆。
十二、若是无挂无牵,倒也载笑载言,可你偏偏踯躅在我心间,搅缠我此生不得安闲。
十三、谁,许下承诺,时光流逝,却终是辜负有心之人。
十四、夜冷梦长,长不过人海茫茫;人走茶凉,凉不过青丝成霜。
十五、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十六、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十七、淡了红尘繁华,舍了年少韶华,瘦了尺寸年华,薄了指尖芳华。
十八、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念。从别后,嗔恨痴念,皆化为寸寸相思。
十九、如花美眷,也敌不过似水流年。心若磐石,也敌不过过眼云烟。
二十、如若今生再相见,哪怕流离百世,迷途千年,也愿。
二十一、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二十二、一城烟沙,葬你一世风华。一捧黄土,埋我相思入画。
二十三、浅望幸福,不写忧伤,红尘三千,不道惆怅,不问花开几许,只问浅笑安然。
二十四、如今我终于明白,我渡得过万里狂风,渡得过千条性命,渡得过诗酒年华,却渡不过,你不顾而去的目光。
二十五、你说与子偕老,隐匿八荒。后来浮云易老,陌路沧桑。
二十六、谁,披了袈裟断了发;谁,守了青铜藏了花;谁,焚了双目扬了沙;谁,装戏入画,倾了天下。
二十七、年少时,以为冠绝天下便可无所顾忌肆意独行。直到年纪稍长,才知人毕竟身处十丈软红,哪得如此恣意妄为?
青梅引还有不如不遇断肠人
摘自漫客小说绘66期 ――我不生产文字,我是文字的搬运工。
彼此当年少,
莫负好时光。
他已把天下我在手心,却握不住他一生中最想要的东西。他最好的时光,已经永远结在那一年的梅树指头,再不复返。
———引
一.处暑
七月中,处,止也。
瑾言又想起了她,当时他们都还年少,喜欢在宫中的梅子树下玩耍,时值五月,梅子青青,缀满了枝头,她指着青梅得意道:“若是在我家乡,梅子四月就熟啦,那段时间总下雨,青梅沾着细雨,绿得发亮,比皇后娘娘头上戴的绿石头好看多了。”
瑾言连忙捂住了她嘴,生怕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她不服气,抬眼瞪着他,眸子亮晶晶的,看的他心头一跳,又觉得手心上被什么湿滑柔软的舔了一下,顿时满脸通红地收回了手,回过神,板起脸来教训她:“那不是绿石头,是进贡来的翡翠!”
她闻言便折了一枝青梅,插到发髻上,学着宫里妃子们的姿势,掐起小蛮腰,摇头晃脑地说:“我就觉得青梅好看,你说,我这样难道不好看吗?”
她咯咯地笑,乌发间碧绿的梅子摇啊摇,好似要掉下来,教导礼仪的宫女们看了肯定要觉得惨不忍睹,但瑾言看着,却觉得那青青的梅子比什么翡翠都好看。
那时他还是身份高贵的二皇子瑾言,她是南蛮之地永黎族的小公主,他的父皇派兵攻打永黎族,军队凯旋而归,把年仅四岁的她俘回宫中。
瑾言还记得她进宫那天,父皇叫来了宫中所有的皇子公主,宣布这以后就是他们的妹妹,永黎公主。
那时她一身红衣,在蓝天,高墙,琉璃瓦之间站成一朵盛开的花。被灭了自己全族的仇人牵着,从宫门的那一头走来,她灿烂地笑着,眼睛分外黑亮,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映在她瞳孔里的样子。
暖暖的日光里,四岁永黎看着他,嗓音清脆地问,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啊?
六岁的瑾言红了脸反驳道,胡说,谁看着你了!
就你!就你一直看着我。永黎圆瞪着眼,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也一直看着你呢!
皇帝笑了,四周的兄弟姐妹笑了,在场的臣子们笑了,连侍候在旁的奴才们也偷偷地笑了冷峻宏伟的宫殿里盈满笑声,一时间,森严帝皇家好像成了寻常的百姓家,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后来想起,这确是他一生最好的时光。
爆裂的火花惊醒他的沉思,恍然才记起此处并非宫中,这里是漠北的军营,驻扎着振威大将军凌穆旗下三十万大军,漠北位于国境最北,荒蛮寒凉,野草从生,处暑刚过,入夜后便已觉寒凉。呼啸的北风里夹着沙粒和铁锈的血味,听起来如同将死之人低低的呜咽,回荡在空旷的大漠上,苍茫寂寥。
篝火便一堆人围着取暖,风中似乎还隐约可听见胡族低沉的号角,他们的战马躁动不安地嘶鸣,这群原野上的野狼,无一刻不对城墙内的国土虎视眈眈。
“阿岩,不过来烤火吗?”有人招呼道,“到你巡夜还有很久呢,这儿还有酒,来喝点暖暖身子。”
阿岩是他在军中的化名,取“言” 的谐音,他属大将军帐下,从皇城跟随军队行至漠北,至今已三年。随军打过几次仗,表现不俗,获校尉一职,随和他以往尊荣的身份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他却感到很踏实。
阿岩走过去和士兵们坐在一起,接过一只破口的瓦碗,里面装的是最低等的烈酒,闻着都呛,阿岩神色不变地喝了一大口,烈酒下肚,身子立即烧了起来。
漠北的酒,与宫中的琼浆玉液自然无法比拟,却是最合适沙场上男儿的酒,一如前线赴死的刚烈。出征前仰头喝尽一碗,把碗摔碎在地,长啸一声,何等豪气万丈,宫中美酒反倒显得绵软无力,漠北的酒喝多了,也渐渐想不起那甜腻甘醇。
阿岩又喝了一大口,平日士兵们聚起来总会说些胡话,今夜不知为何,却分外安静,看似都心事重重。
埋头喝了会闷酒,先前招呼阿岩的汉子先开了口:“兄弟们啊,我有个事儿要告诉你们,你们听了,可千万别怪我没骨气。”他顿了顿,又灌了一大碗酒,如此反复几次,才红着眼说,“明日起,要选五百匹战马,送回皇宫,宰了做成菜肴。”
说完,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抹起眼泪来。
阿岩认得这人们负责照料军中马匹,行事粗鲁,对待马儿却很心细,差事一直做得很好。军中战马无比珍贵,尤其漠北战士们的马,为了对抗胡人的悍马,特意精选出来严加训练,每一匹都壮实骠勇,陪伴士兵们出生入死,与士兵的感情非同一般。
“那该死的妖女!大将军写了折子回报战事,提到之前咱们一队侦察兵中了圈套深陷险境被困,忍痛杀了战马充饥,存活下来把情报带回军中,妖女听了后竟然向皇上讨马肉吃,还非战马不吃,说战马的肉质结实,最为爽口!而且她试过后,只爱吃马脖子贴近喉管的那一小片肉!”
另一人接上话头:“她还发明了一道菜,要一百匹战马脖子上那片肉才做得一盘,要取这肉,必须把喉管拖出,以小刀起肉,一匹马只能取一次,何等残忍!”
有一人冷冷道:“皇上还夸那妖女聪慧机巧,一道菜都那么花心思,这不,就下令要到我们军中抢马来着,皇上真是中了她的邪,她说什么都信!真是昏君!”
阿岩不吭声地喝着酒,听着士兵们一言一语,越骂越激昂,好些话都是说了要被砍头的,但漠北山高皇帝远,士兵们一度怨气,又喝了酒,哪里想那么多。
“永黎公主天赋异禀,她的本事,当然不是你们可以比的。”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灰色粗布衣衫的年青男子,他不知何时坐在了众人中间,腿上横着一张破烂的琴,他把酒碗放在一旁。拨动琴弦,琴音粗哑,杂乱无章,却一下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阿岩的视线随着其他人一起落在男子身上,他喝着酒,拨弄着难听的琴音,侃侃而谈:
“上古有氏族名为九黎,他们的首领是蚩尤,有八十一个部落,族人拥有神力,能呼风唤雨。后来蚩尤败于黄帝,九黎族也随之覆灭,小部分旁支得以幸存,退到南方隐居,成为南方苗蛮各族的先民,永黎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有窥视命轮,预知未来的能力,当年的皇上正是忌惮这点,才派兵灭了永黎。”
帐中士兵只知永黎公主妖惑圣上,捣乱朝政,而当年歼灭永黎是偷偷派兵,世间知情者不多,这时听人说起缘由,不由都听入了神。
阿岩假装低头喝酒,从碗边悄悄看那年轻男子,他在军营中混迹已久,只觉得这人面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男子目光与阿岩对上,匆匆一瞥又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永黎公主之名取自被灭的族名,并非她的本名。当年皇上派兵正是为了抢夺她,她是永黎中能力最强的一位,传说只要以血培育,便能预知天下事。永黎公主所做的预言至今从未曾落空过,她言中过旱灾,水涝,虫祸,也言中过数次谋反和叛乱,当年胡人有入侵之心,却掩饰得极好,若不是永黎公主说了句‘他们现在送我们这么好的东西,是想要拿我们的城池来换啊’,皇上也不会提前让大将军在漠北部署,及时击退胡人的突袭。”
这是有人借着醉意,语气激昂地说:“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反倒要感激这位永黎公主?可她嗜血残忍,我听说她每次占卜,都要先杀人取乐,见了血才会说出预言,她不仅随意屠杀百姓宫女,还杀了怀有身孕的贤妃,贤妃以美貌著称,唇不点而朱,她就杀了怀孕的贤妃,说是用她的血做的胭脂色泽最好......这样的妖女,我们该感激她吗?!”
阿岩忍不住看了这人一眼,他生得高大,面容英武,左眼上覆了一道刀疤,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脸上满是愤恨不平之色,两眼通红。
“我不是要你们感激她,是要你们小心她。”男子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这里虽然是漠北军营,人多耳杂,有忠直的士兵,也有皇上的监军,还可能有奸细,你们刚才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若是传入某些人耳中,首先受害的便是大将军,大将军忠义耿直,平时待大家不薄,你们是迫不及待要送大将军上断头台吗?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大将军的吗?”
此话一出,口出狂言的人无不浑身一寒,惊出一身冷汗,酒都醒了。看着男子的眼神也更为恭敬了,唯唯诺诺地说了些多谢提点的话,正好值班时间也到了,一行人纷纷退出帐外。
阿岩趁机问养马的汉子,刚才那人是谁,那汉子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听大将军叫他‘温涵’,见他常跟在大将军身边,又都作文士打扮,也许是个军师吧。之前其它的兄弟提起这人最近经常混在士兵中一起喝酒,没想到今天我们也遇上了,多得他提醒,不然我们就惨啦。”
阿岩却并不觉得这是巧合,最近军心浮动,士兵对朝廷的决策十分不满,军中怨气日渐高涨,军心不稳不仅无法对敌,更可怕的是怕有人借机煽动谋反,温涵以喝酒为名,实质巧妙地告诉了士兵情势的无奈、分析了利弊,既安定了军心,又令士兵更信服大将军,可谓一箭双雕。
北风吹得帐幕猎猎作响,军营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好像有什么在悄悄酝酿着,火光照不亮广阔的夜空,头顶的黑夜那么深,没有一点星光,看的久了,便有种好像天永远不会亮的感觉。
处暑之后便是秋,接着是冬,一年又将过去,而他会在这个见不到她的边疆继续苟活,或者战死。
处,止也,可人心不同四季节气,并无规律可循,更多是情难自抑。
战马又如何,残忍又如何,恨又如何,怨又如何。这个天下早已和他没有关系,二皇子?二皇子已经死了,从她说“我与你,世间只可存一人”那天起,他就心甘情愿为她死了。
二.寒露
九月节,露,气寒冷而将凝结也。
父皇带回永黎的目的,瑾言一直知道,从永黎六岁起,父皇便偶尔命人当着她面屠杀畜生,又让她以鲜血泡浴,永黎一开始哭得呼天抢地,第一次被迫目睹屠宰时,甚至惊吓得晕了过去,却又被醒神香弄醒继续。
她虽然说出了预言,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于是她必须观看的“祭礼”变得更为残忍,屡屡让她呕吐不已,后来,永黎不再昏厥,也不再呕吐,渐渐变得麻木,但她所预言的事情,依旧无足轻重。
瑾言知道那是永黎总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夜晚她在空旷冷寂的寝宫中哭喊着醒来,即便白天里也惶惶不安,她在这皇宫中举目无亲,除了瑾言没有其他人亲近她,可怜她。
巍峨的皇城是一头沉默嗜人的怪兽,如果自己也不管她,她会死的吧,瑾言为了让她开心,变着法子哄她,甚至有好几个晚上,他冒着违反宫规的罪名在夜里偷偷地陪着她,喊着她的小名,只为让她从噩梦中惊醒时,不至于那么孤独。
年少的时光就这样渐渐逝去,十二岁的永黎公主,那份尚未熟透的美貌逐渐比她的异能更令人关注,虽然礼教宫女们已经花尽心思教导她,但蛮族出身的永黎公主,依旧是严谨的深宫中最大的麻烦。
瑾言还依稀记得她爬树的样子,披着兽皮做的小袄,油亮的辫子咬在嘴里,猴子一样在树枝间爬来爬去,灵活地好像她身上穿的不是皇帝钦赐的华丽宫裳——那上好的缎子,艳丽的朱红,用彩色的丝线绣满蝴蝶,可是正宗皇家公主都少有的款式。难怪宫里的人都在说,皇帝对永黎公主的恩宠,令人不安啊!
但永黎不会知道,她只顾着把一颗一颗梅子摘下来,扔给树下一脸焦急的瑾言,看见他皱起眉,就放声大笑。等她想下来了,便闭着眼睛往下一跳,每一次瑾言都吓得要命,连滚带爬地过去接住她。
虽然皇子们从小习武,又在皇城卫军中历练,但瑾言还小,要接住一个公主还是勉强,总是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像两只打架的小貂般滚成一团。永黎把头顶在他胸口乱拱,笑个不停。
已经开始被卷入权利斗争的二皇子瑾言只有在这时会觉得心安,十四岁的他已经要承担身为皇子的压力,各种势力开始逼迫他往上爬,年少时真挚纯净的好时光早已不复存在。
瑾言突然笑道:“我最喜欢永黎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乖巧地答:“好,阿言想永黎是什么样的,永黎就永远是什么样的。”
那是瑾言并不知她与他根本无法共存,他只望永黎永远是一枚青涩的梅子,挂在枝头,不必落进尘埃。
那日瑾言回到自己宫中,生母淑妃坐在花厅里品茶,仪态端庄地笑着问:“和永黎公主一起去玩了?宫中皇子那么多,她就爱黏你一个,谁都看得出她喜欢你,言儿,你喜欢她吗?”
瑾言深知母妃并非表面那么和颜悦色,死在她手里的人不知有多少,他小心翼翼地说:“父皇说永黎是妹妹,在宫中无依无靠,要我们和她多亲近一些而已。”
淑妃把儿子所有细微的表情动作都收入眼底,她从一个小门户出身的官家女儿爬到如今位置,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瑾言以为的天衣无缝,在淑妃眼里其实漏洞百出。
最近皇上有意要选立太子,瑾言和皇长子瑾崇却是最被看好的两位,瑾言沉静,聪慧,骑射狩猎,学业功课都是最好的,可惜极为低调,威仪不足;皇长子瑾崇是皇后之子,虽各方面不及瑾言,但器宇轩昂,母家实力雄厚,若是按立长不立幼的老规矩,瑾崇成为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淑妃知道瑾言对皇位没有执念,但她不一样,后宫争斗不比沙场血溅仁慈,这些年她没有一天过得安心,为了自己,她怎么也要把瑾言推到太子的位置上。
她放下茶盏,说:“既然你与永黎只有兄妹之情那就好了,皇上对永黎的好谁都看的出来,那可不是对女儿的好,什么珍稀玩意儿都给她,也许过几年永黎十八岁了,就会把她收进后宫吧。”
说着看了脸色发白的瑾言一眼,端起茶盏,吹开浮起的茶叶,缓缓道:“若真有这么一天也不必吃惊,反正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更何况这天下间的所有东西,又有什么是不能属于皇上的呢?”
话说到此,聪明人大家都明白,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爬到那个至尊的王座上去。
本该是金秋的九月,漠北战况却极为紧张,半月前探子回报胡人有一只百人队伍在偷偷靠近,大将军马上调派出一支精兵奔赴抵抗,但这只兵马却没有回来,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探子又回报附近发现胡人踪迹,大将军派出第二支队伍,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大将军惊疑之下决定按兵不动,就在这时,一支胡人的精锐部队突然袭击了巡视的队伍,大将军一怒之下派出第三支队伍,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支队伍依旧彻底消失在漠北的风沙中。此次大将军不顾众人相劝,亲身披甲上阵,率领一支精锐连夜出击。
大将军出征后的第三天深夜,阿岩被叫到了商议军情的帐中,他还没走近军帐,就已经感受到那股紧绷得几乎要爆发的压抑气氛。这时候作为皇帝心腹的监军正在好眠,而帐中却聚集了各位真正忧国的将领,每个人脸上都是焦虑的神色,在帐中来回踱步,温涵抱一把破琴坐着,神色叫人看不透。
阿岩身披轻甲,行过礼,然后立于帐中,顿时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军衔不高,商议军情乃机密,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入内,正当有人要责问,温涵抢先说道:“是我叫来的,都坐下。”
温涵做文人打扮,儒雅清俊,不过二十出头,应该是最被军人看轻的,此时却没有人反对他,虽然有人不忿,但还是一一坐下。
阿岩拣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刚坐下,就听见温涵说道:“朝中传来消息,五皇子死了,罪名是擅闯后宫,惊扰了永黎公主。”
阿岩心中一震,哑声问:“五......皇子是怎么死的?”
温涵拨动琴弦,淡淡道:“放血而死。永黎公主想的法子,皇上下的令。把五皇子绑在碎波池中的白玉台上,双腕和脚跟各割一刀,让血一直流,一直流到碎波池被染得一片赤红。”
阿岩死死咬住牙关,攥紧的拳头不停颤抖,五弟......他的五弟,生性率真,无意权势。他出生时他还抱过他,襁褓中的婴孩白白嫩嫩,眼仁黑得发亮,被他一抱就笑,想当年他瞪着大眼,言之凿凿地说,若二皇兄相当皇帝,我就给你当大将军,杀敌四方!
阿岩忍着眼眶发热,又问:“那他因何而死?”
温涵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永黎公主要夷平二皇子瑾言以前所住的清平宫,五皇子坚决反对,才有了闯宫一事。”
他又悲又恨,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还在宫中,可以直面质问她,五弟今年才十六!永黎,二皇子已经死了,五弟不会和你争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为何要下这么狠的手!
漠北荒芜之地,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丝丝的寒意伴随着温涵的话语,让他四肢百骸冷的发麻。
这是在座有人叹了一声:“如今太子愚昧,为求自保一昧奉承讨好永黎公主;三皇子性格刚烈,两年前因行刺永黎公主被赐死;四皇子早夭,如今五皇子又......宫中就只剩下未满周岁的六皇子......诶,若是二皇子还在就好了,只可惜......”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不禁点头附和,温涵接着说:“此事还未了,永黎公主见了血池很高兴,又得了一条预言。”他顿了顿,“她说‘天佑我朝,必退胡人’,皇上听了很高兴,下了圣旨要我军必须在入冬前打一场胜仗以示天威,可大将军至今未回,情况不容乐观。”
帐中一下沉寂下来,温涵突然问阿岩:“仁勇校尉,你有什么看法?”
阿岩按捺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道:“此事蹊跷,那探子必然和胡人有勾结,用假消息引诱我军出击,然后埋伏突袭,大将军察觉不对按兵不动,胡人故意现身滋事,再诱惑我军。所以我建议先杀了那探子,再派一支队伍出发。”然后,他像是下了决心般,说:“大将军于我有恩,若各位不嫌弃,我愿意率领这支队伍。”
许久,帐内仍旧无声,只听见琴弦“咚”的一声,温涵说道:“好。”
三·霜降
九月中,寒气肃凛。
瑾言曾问过永黎,父皇灭了她全族,又那样对她,为何她竟然不恨?
那是他们正摆脱了宫人,偷偷摸摸地蹲在御花园某个偏僻的地方,在一棵梅子树下奋力挖坑,把刚封口的青梅酒埋进去。
永黎原本埋头刨着土,闻言抬头说:“什么是恨?小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被逼着看那些东西时,也会难过,会很不舒服。”顿了顿,又说,“可是,一想到阿言,就觉得,这些都是可以忍耐的。”
这时永黎已经有了少女纤细柔美的轮廓,瑾言看着她,突然有些出神,正想伸手替她擦去泥迹,就听见她惊呼了一声。
牡丹红的宫装,不知何时被勾破了,永黎捏着袖子上的一根线头,好奇地一拉扯,那根线头嗖嗖地被扯成很长一条,永黎觉得好玩,不断的拉扯,瑾言看着她一脸新奇意外的表情也觉得有趣,便不去阻止。
结果冷不防被她抓住了手,把那条红线缠到了他手指头上,一圈一圈地绕。
“诶,你干什么呢?”
“我听宫女们说,两个人之间若是绑了红线,就一定能在一起。”她认认真真地绕着红线,表情无比虔诚,“永黎想和阿言过一辈子,所以要用红线绑着你。”
瑾言被她说得心中一热,夕阳艳丽的余晖中,两人雪白的脸颊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瑾言低头看着她专注的模样,轻声道:“永黎,我会当上皇帝的。”
永黎的动作顿了顿,定定看着他们之间的那条红线,突然说道:“是,阿言会当上皇帝的。”
见瑾言一脸不在乎,永黎认真的说:“我说的事情都会是真的!”
“好,好,那承你贵言。”瑾言笑着拍拍她的头顶,虽然觉得她也许只是随口说说,却仍为此感到高兴,就好像彼此间许好了承诺。
那天埋下的青梅酒,本来是打算冬天时作为给皇上的寿礼,但皇帝大寿当日,永黎一身红色薄纱舞衣登场,恰到好处地袒露着少女柔嫩的肌肤,雪一样的肤光从薄纱底下透出来,叫人心痒难耐。
满朝文武,嫔妃云集,永黎公主在宴席中翩翩起舞,她柔软地扭着腰肢飞快旋转,一圈又一圈,轻薄的红纱漫天飞舞,裙角坠的铃铛响个不停,伴着她咯咯地笑声,仿佛快要飞起来的仙女,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睛,只是隐隐的,有种冶艳的邪气。
她转着转着,突然一头栽向皇帝的怀里,皇帝搂着她,像搂住一只小鸟儿,她笑得花枝乱颤,一身香汗淋漓,皇帝的眼中无法掩饰地露出欣赏与渴望的目光,叫满座的大臣妃嫔都变了脸色。
皇帝逗着永黎,问:“我的好永黎,舞跳的太好了,给你什么赏赐才好呢?”
她咯咯地笑道:“永黎想看莲花,要看满池的红莲。”
而他坐在席间,不敢相信地看着一切,被红线缠过的那根手指,像被勒紧了一般痛起来。
处死了探子,阿岩的计划在夜里行动,他要了二百精兵,临行前温涵指着其中一个特别醒目的高大男人说:“那是我安排给你的副手,他是个不怕死的。”
阿岩看过去,认出是那晚喝酒时口出狂言,左眼有疤的男人。
温涵说:“他叫安易,是贤妃的亲弟弟,本是皇城卫军的一个将领。贤妃被害时他冒死反抗,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姐姐死在眼前,脸上的疤也是那时留下的。永黎公主说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好看,皇帝便开恩发配他到漠北充军,但我看,他情愿那时和贤妃一起死了。”
阿岩问:“漠北军营中还有多少人深藏不露?”
“不是深藏不露,而是......”温涵手指竖在唇边,声音极轻说,“藏龙、卧虎。”
阿岩沉默地看他一眼,翻身上马。
出了城门,阿岩命令安易带全部人前进,他只带数人跟在后方。两人分头行动,安易的队伍果然很快就遇上胡人的散兵,安易假装中计追上,来到一座废弃在大漠中的小城。
阿岩远远看着安易追着胡人散兵逃进城中,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上突然冒出一群胡人,他们关起了城门,将所有人马困在城中。城中传出兵戈相击的声音,然而胡人的部队人数并不多,但占据了守城优势,没多久厮杀声逐渐平息。
阿岩知道安易遵他嘱咐,若是被困不需奋力反抗,以保存战力为主佯作投降。同时他立刻派人带口信回去禀报大营,自己带着其他人潜伏,伺机吧出来巡查的胡人士兵射杀。等到夜幕降临,另一队人马带着阿岩口信中提到的物件偷偷前来,而迟迟不见探子归来的胡人也开始骚动不安。
阿岩命人把一个个灌满油的小陶罐丢向城头,不容胡人回神,铺天盖地的火箭接踵而至,埋伏已久的漠北军猛然杀出,辽阔寂静的大漠上,顿时杀声震天。
城内被困的士兵听见动静,里应外合,极快地击溃了这支胡人队伍。
城门大开,安易扶着大将军凌穆走出,凌穆受了伤,但并无大碍,当他看见城门外站着一身戎装的阿岩时,身体猛一颤,却终究没说什么,径自上了马。
跟随在后的是幸存的士兵,他们面带倦色,却掩饰不住幸存的狂喜。深秋夜里寒气肃凛,凝露成霜,但阿岩看着欣喜的士兵,竟也不觉得冷了。
这些豁出性命守卫江山的士兵,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着回家吃上一顿热饭,抱一抱襁褓中的孩儿,过安定的日子。可如今朝廷苛税,贪官横行,世道昏黑,若战死,那是为了什么而死?若活着回去,等着他们的只会是另一种绝望。
这三年来,他到底在固执什么?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为她,值得吗?应该吗?
他猛然收紧了五指,体内,皇族的血在翻涌。心底有声音在叫嚣,你是展翅的大鹏,而非折翼的鹰隼!
凌穆领着先前失踪的队伍凯旋归来,大大振奋了军心,那一夜漠北军的欢呼响遍大漠。凌穆带伤与温涵在军营中谈论许久,上书一封捷报送回皇城,只简单提到军中有后起之秀,乃国之福气,其余并无细述。
之后阿岩被提拔为昭武校尉,安易为昭武副尉。
而此时深秋已过,隆冬将至,胡人大军继续逼近。
夏末有妖姬妹喜,爱听绢帛撕裂之声,那时丝绸极为贵重,一匹价值千金,皇帝桀便命人收罗最好的绫罗绸缎,在妹喜面前一匹一匹撕开,只为博她一笑。
永黎公主要的莲花虽然不比绢金贵,却比绢帛要难得多。那时正值初冬,举国上下根本找不出一株莲花,更何况色泽纯正的红莲本就稀少。南方晚冬,皇帝命人搜罗莲花快马送来,良驹跑死不少,送至宫中的莲花依旧不和永黎公主的意。
有大臣看不过眼,进言道,要让红莲在冬季开花乃不合时宜之事,何苦逆天而行。
永黎公主听闻后,笑盈盈对皇帝说,正是以为不合时宜,才显得皇上对永黎格外疼爱啊!
那时他与大皇子一派正斗得激烈,可听闻此事后还是冒险去见了永黎,劝她不要无理取闹。
永黎一身艳丽的红衣,坐在奢华的大殿之上,却像个顽劣的孩子般不依不饶,嘟着嘴道:若是有心,花总会开,他们只是没有全心为永黎办事!
皇帝为了让永黎高兴,下旨宫中大举改造,要引温泉水入池种植莲花,眼看这样下去只会劳民伤财,瑾言献计,让巧匠用红绸赶制出精巧的莲花,漂于水上,隆冬时节放眼看去,满池红莲,倒也真是十分赏心悦目,连皇帝都夸赞不已。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时,永黎公主颦着秀眉,闷闷不乐:二皇兄果真有心,可莲花虽好,色不够正。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突然灿烂一笑,拍手道:永黎听说,古人铸剑,若想造出好剑,要以人祭之。
此言一出,顿时满朝哗然,正直忠义之人自然是绝不肯做这种事的,但朝堂之上从来不会缺少奸臣小人,皇帝被美色和谗言迷昏了心神,下令要选出年岁正好的少女,用血染莲花。
瑾言又硬着头皮提议,若永黎公主执意于此,那不如用死囚之血,不必滥杀无辜。
永黎公主杏眼圆瞪,哭着说,死囚之血肮脏污秽,会玷污了她的红莲。
最后,在皇帝默许下,奸臣献上百名芳华正茂的貌美少女,用她们的血染就了成千上万朵红莲。
瑾言永远忘不了那年冬天,千鲤池上搭起了奢华的舞台,银装素裹中,池里血染的莲花灼灼,白雪红莲,仿佛是雪里烧起了一片烈火,永黎在台上起舞,凄艳、绝丽、极美,也极残酷。
观者无不心醉神迷,却又心寒不已,永黎公主一舞停歇,突然朗声道:“蕲州怀王有异心,不日必反。
说罢,她似是隔着重重红莲向瑾言投来一瞥,她顿时觉得浑身冰冷,好似重来没有认识过眼前之人。
从那一日起,皇帝下令,各州各郡,每年需献少年少女数名,供永黎公主祈福。
此令一出,举国震惊,天下不复安宁。
四·小雪
十月中,天地变而各正其位。
漠北即便是初冬,也是很冷的,还未下雪,呼啸的北风已经让人感到寒冬的冷酷,茫茫大漠更添萧瑟。 立冬前双方交锋数次,胜负各半,漠北将士虽仍固守关口,但异族也在以缓慢但不容置疑地步步逼近。漠北大部分军力已经离开城内迎击,驻扎在大漠的最前线,阿岩自出谋救回大将军后,又屡次作为前锋在敌阵中杀进杀出,浴血而归,不知不觉在军中名声大噪。 别人都认为他一腔热血为国杀敌,才如此彪悍,但安易却曾生气地对他说,我以前便知你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但你现在身为将领,为何反而更不爱惜自己! 阿岩无法回答,安易看出了他并非勇猛,他只是想寻死。 以前,他愿轰轰烈烈的战死沙场,也不要死在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里。现在,他的野心在躁动,满腔烈血无处发泄,他怕那些回忆再也困不住自己。
是夜,阿岩被召至大将军帐中议事,但军帐附近却静悄悄的,并无一人护卫。 他疑惑着进去,只见温涵披着厚厚的大袄在烤火,头也不抬的说:“胡人最近攻势迅猛,是想赶在大雪冰封前占据最有利地形,皇上曾与胡人约定,冬至到开春期间定为休战期。所以,明年开春便是生死一役。” 阿岩答到:“冻土加上严寒确实不宜作战,休养生息对我军亦有好处。不知军师为何忧心?还有......凌大将军呢?” 温涵却说:“我们的士兵都是捍卫国境的铮铮汉子,他们流着炽热如铜汁般的热血,但其实他们也会怕,怕胡人,怕战死,怕无法归家。他们义无反顾的来到战场,无非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安乐的日子。但即便击退了胡人,回去后真能太平安逸的过一辈子吗?” 他说着,眼神看了过来,火光在他眼里跳动,阿岩回望他,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温涵惨然一笑:“朝中传回消息,永黎公主说想看两军对垒,想听兵戈相击之声,想看战场是什么样,想知道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是什么样。皇帝召集了一些市井之徒冒充军队对战,却被永黎公主看出他们并无肃杀之气,哭闹着要看真正的军队对战,于是......”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心灰意冷道:“皇上便真的从皇城卫军中选了两营精兵,命他们在城外彼此厮杀!那些士兵......他们昨日还是可生死相托的战友,今日却被迫敌对!两营统领下跪求情,却被砍头,尸体挂在城楼,扬言谁不遵从圣旨,挂在墙头的就是他们的家人!可怜数千精兵,白白葬送在她一时欢喜之下!” 阿岩脸色煞白,温涵平日很少有情绪,此时却真情流露,句句正中他的心思。 温涵声音嘶哑地喊:“他们的血应为江山,为了天下黎民而流,而不是为讨好一个如此歹毒的女人!” 阿岩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他不敢想象那个荒谬的战场会是何种惨象,手刃同胞该是何等的惨痛!他的心早就冷了,从他离开那座辉煌的宫殿,离开她时,就成了一块冰,而现在听到的事,则像无情的巨石砸来,让他粉身碎骨般剧痛! 父皇已经疯了吗?她呢?她也疯了吗?天下苍生,在她眼里是否都不过草芥? 这时,温涵也勉强冷静下来,胸口却依旧起伏不已:“大将军不在,是去安抚军心了。可是......又有何用?士兵们不知自己为何而战,是为了屠杀我们同胞,亲人的昏君和妖姬吗?那与把江山拱手让给胡人有何不同?都是落得个家破人亡,尸骨无存的结局。” 阿岩全身颤抖,闭了闭眼逼自己冷静下来:“你今夜单独约我至此,就为了说这些吗?” 温涵突然一撩衣袍,直直就朝阿岩跪了下去,行叩拜大礼,朗声道:“微臣参见二皇子殿下!” 阿岩面色骤变:“二皇子瑾言早就死在宫外,冒认皇子乃死罪,阿岩担当不起!” “微臣斗胆,私自从殿下帐中搜出了皇子令牌。” 阿岩闻言一惊,脱口道:“胡说,令牌我向来贴身收藏,岂会......”
话音未落,便听见帐外一阵铁甲碰撞之声,然后是无数人齐声高呼:“漠北众将士,参见二皇子殿下!” 阿岩连忙掀起帐帘,之间外面不知何时黑压压地跪满了将领与士兵,火把将四周照得火红,他看见大将军凌穆跪在最前,然后是各位将军,一众校尉,安易,甚至连监军也在列,再远些,是密密麻麻的漠北士兵,数十万人匍匐在他跟前,俯首称臣。 阿岩——瑾言自知中了温涵的圈套,他刚才说的话已等同承认自己身份,他被这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沉喝一声:“凌穆,三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无边的肃静中,凌穆应声道:“回禀殿下,三年前,末将奉命出征漠北,在皇城郊外见到身受重伤的二殿下,天家血脉命不该绝,末将救回殿下,发过誓不会从末将口中透露殿下身份,但......” “但若是殿下自己说出身份,那就与大将军无关,此事都是微臣一人的主意。”身后,传来温涵不亢不卑的声音,“今皇帝昏庸,又妖姬迷惑朝堂,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二皇子的睿智英勇我们看在眼里,漠北三十万将士,愿把性命交付殿下,助殿下登上帝位,重整朝纲,换天下苍生太平!” 温涵话音一落,众人又齐声高喊:“愿为二殿下效鞍马之劳!”数十万人同声高呼,,斩钉截铁,包含着无比沉重的决意与期盼。
阿岩咬牙道:“你们......这是要挟我谋反!” “末将等并非要挟殿下,而是......”凌穆抬头,又重重扣下,“望殿下能救漠北三十万性命,也救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阿岩只觉得可笑,他从手握一切,到一无所有,如今却又数十万兵权在握,这世间好似真有命轮回转不息,逼迫他一路走来。 他说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何种心情,只觉得心跳如雷,又如震天的战鼓。无数人的脸在他眼前走马灯般出现,曾经温厚的父皇,童言无忌的五皇弟,母妃殷殷嘱咐的脸孔,宫中嬉戏打闹的小宫女们......然后又是穷街窄巷莉瘦骨嶙峋的饥民,疲惫不堪的士兵,在酷刑中垂死挣扎求饶的无辜少女...... 他猛然觉得,他已经想不起永黎的样子。 这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摔倒,还好温涵及时搀扶住他,他紧紧闭上眼,缓了缓劲。当他再睁眼时,眉宇眼神,举止气势,无一不宣示着天家威仪。
“都起来吧,别跪着,进帐议事。”瑾言说罢,转身走入帐中,也再管帐外连绵不断的高呼声。
永黎公主嗜血,嗜活人的血。她只有见了人血才会说出预言,皇帝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奴才宫女的命在他看来并无价值,他是天下的至尊,那天下人的命就都是他的,他叫他们死,他们就不能生。 天下所有人都在说,皇帝中了妖术,已经疯了,他不仅倾尽国库地宠爱永黎公主,还纵容永黎公主滥杀无辜,以人命取乐。 一开始还有忠直贤臣冒死进言,可是杀着杀着,朝堂上便再也听不到任何人说永黎公主一声不好。永黎公主喜欢热闹,宫中每日都举行盛大的宴会,歌舞不断,丝竹乐声飘至宫墙之外,却不能为饥饿和恐惧的百姓带去任何安慰。 永黎公主喜欢鲜血,皇帝便任由黎民的血把汉白玉石阶冲刷染红,人命如同牲畜般不值一文,曾经庄严肃穆的皇宫,如今笼罩在残暴和杀戮的巨大阴影中。 快十八岁的瑾言比谁都痛恨这一切,可笑的是,竟正因为他与永黎自小交好,拥立他为太子的呼声日渐高涨,眼看瑾言势力如日中天,大皇子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生母淑妃日日坐在宫中刺绣,也看不出她是喜是忧,瑾言却无法再忍受着一切,他始终认为是这吃人不吐骨的皇宫害了永黎,只要他们出了宫,什么都会好起来的,永黎还是以前的永黎,是那个天真烂漫,如梅子般青涩的纯洁少女。 在天子册封大典前夕,他连夜找到永黎,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说,你在我手上缠过红线,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我们到南方找一个有水的小镇隐居,春天摘梅酿酒,埋在河床之下;夏日摇着轻舟采莲,结网捕鱼;秋日把埋下的酒挖出,卖一半留一半,等到冬天,一起偎着小火炉喝着酒,若是醉了,就一起打了盹...... 他可以抛下一切带她走,他可以用皇子的尊荣,用唾手可得的天下来换他们一生安宁厮守,那时他不再是二皇子瑾言,她也不是永黎公主,她可以喊他阿言,他就唤他的小名儿......她笑盈盈地听着,仿佛听得入了神,然后点了点头。 瑾言欣喜若狂,他丝毫不怀疑她的诚意。他开始着手准备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最快的时间内准备好,可是他太大意了,也许是想着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大皇子。 他安排好一切,约永黎在最偏僻的北宫门前等,到时他就用皇子的令牌开门出去,私奔的路线他也计划好了,连迷惑追兵的方案他也准备充足,就只等永黎来到他面前...... 约定的时间到了,永黎是来了,可她还带着父皇来了,父皇能来,那自然还有更多人来了,其它的皇子公主,数不清的宫女侍卫,数不清的眼睛看着他,嘲笑的,失望的,惊讶的,惋惜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刺得他浑身发冷。 唯独永黎依旧笑得甜丝丝的,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说:“二皇兄,你说要带我出去玩,可是只有永黎一个人多可惜啊,所以我就把大家都叫上了!” 父皇面色阴沉,大皇子得意洋洋地甩出一沓证据,正是他制定的逃亡方案,还有他名下的钱财流向。 不用说,皇帝震怒,他最看重的儿子要带着他最宠爱的少女私奔,简直就是最大的蒙羞,皇帝不管淑妃的苦苦哀求,当即下令赐死瑾言,并改立大皇子为太子。 这是永黎从皇帝身后探出头来,天真的说:“你要杀二皇兄哦?永黎还没见过二皇兄的血呢,皇上,你让永黎动手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淑妃发鬓散乱,指着永黎厉声道:“你这个妖女!言儿从小待你那么好,你、你居然如此蛇蝎心肠!” 然而淑妃话未说完就被拖了下去,瑾言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听着母妃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紧接着,身体上传来一阵剧痛,雪亮的剑刃穿过他的胸口,抽出,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然后又是一刀、又是一刀...... 耳边是永黎如获至宝的拍手声和欢呼声,冰冷的剑刃不断切割着他的血肉,可是剑刃再冷,也不及他的心如死灰般的冷,身体再痛,也不及他的心碎万分的痛。 瑾言身重数十刀,咬牙硬撑着不肯倒下,皇子尊贵的血染红了城门的青砖,他绝望的抬头,刚好看见她的脸,她今年十六岁了,是最璀璨的年华,一身华丽红衣,手执仍滴血的长剑,盈盈立于月下,她那么美,宛如那一条雪里怒放的红莲,要把他烧成灰烬,她在笑,可她的眼睛没有在笑。 他含血而笑,不知是讥讽,还是凄然,对永黎道:“你的......预言......错了。” 我不能成为皇帝,我也留不住你。 “童言无忌怎可作真。”她摇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像是怜悯一般,低下头,在他耳畔轻语,“我很早便知我们命数相逆,我与你,这世间只可存一人。” 那一夜,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彼此眼中有千言万语。 晕倒前,他听见永黎对父皇说,把他丢弃在皇城郊外,让他流血致死吧。父皇说了声好,他万念俱灰,再也撑不住合上了眼。 他再次醒来时,已被出征的大将军凌穆救起,凌穆说他很走运,这么多刀,却没伤到要害。他睁眼的 一刻,对凌穆说,你要记住,二皇子瑾言,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漠北一个最普通的士兵,阿岩。
五·立春
正月节,立,始建也。 温涵认为,漠北将士在大漠驻扎多年,早已适应气候与地形,而胡人一鼓作气作战至今,眼看休战在即,正是最松懈疲乏的时机。他们初次进犯到如此深入,粮草供应不能及时,而且他们世代在气候温暖的地方而居,不擅在冬天行兵,最适宜趁机一举击溃。 瑾言表示认同,但有人担心这样公然破坏休战协议恐怕会落人口实,瑾言闻言,只是笑道,天下都快要换人了,还要协议何用!此话一出,赢得满堂喝彩。 瑾言与温涵制定策略,现在距离休战期还有数月,他们的计划决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必须继续保持进攻。瑾言让安易带领一队几万人的队伍绕过主战场,偷袭胡人后方根据地,并联合胡人部队中的主和派战力,因为路途遥远责任重大,这对人马必须马上出发。 转投瑾言的监军向朝廷呈递假军情,保证一切得以暂时在暗中进行。其他人继续驻扎前线,勤加操练,为数月后休战期的偷袭做好准备,另外只留一万人留守漠北城关口,这一役可谓背水一战。 数月后,大雪降临,茫茫大漠染成一片雪白,宫中传来太子得了疯癫症的消息,瑾言把密信丢在一边,登将台点兵。底下铁甲铮亮,发着凛然寒意,他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一碗烈酒,缓缓地喝干,然后把碗摔碎在地,瓦砾与残酒四溅。 瑾言抽出佩剑,四周一片肃静,只能听见剑刃擦着剑鞘出鞘时发出的铮铮之音。他高举起剑,剑尖指过每一个士兵,他看见他们炙热的眼神在这片荒芜的冻土上熊熊烧起,如燎原之火。 他说:“杀!” “杀——!”漠北十万将士齐声高呼相应,战马嘶鸣,战旗迎着北风猎猎飞扬,足以撼动天地的战鼓与号角声中,无惧的将士们如潮水般涌向敌人的军营。 这注定是极为壮烈的一战,他们的二皇子作为前锋率先杀入敌阵,漠北将士们士气高涨,杀了敌人措手不及,而温涵事先安排好人在厮杀中不断高喊—— 我们的皇子是英勇的前锋!他是个不怕死的英雄,领着我们作战!胡人!你们的王子在哪里!你们的王子又在哪里!是不是胆小的不敢出来迎战! 漠北军的其实锐不可当,胡人的粮草营烧了起来,烟火直充云霄!胡人的王子被砍落下马,漠北战马的铁蹄从他尸体上踏过。胡人惊慌后退,却又被从后方折返的安易军队,还有前来助阵大的议和派杀个正着,讲落荒而逃的败兵杀个片甲不留。
长达三年的边关抗争,至此结束。
然而瑾言不能有松懈的时间,他留下凌穆统率漠北的战事,自己则返回漠北城内,让战胜归来的士兵与守城的士兵替换,然后率安易,温涵,带领这批休养生息过后,正斗志昂扬的士兵一路杀回皇城。 二皇子沉稳机智,为人仁厚,他的死曾是天下人最惋惜的事,如今他不但死而复生,还击退胡人保卫了边疆。可见二皇子才是着天下的主人!这些传言经由温涵有意引导下,快速传遍天下,百姓无一不感激而哭,高呼江山复兴在望! 安易曾担心的问温涵,永黎公主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岂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要起兵造反? 温涵闻言一笑,笃定的说,她虽然能未卜先知,却不能左右胜负,更不能驾驭民心。 一路上,不断有民间的起义军和有志之士加入他们,原本只有一万人的队伍迅速扩充成声势惊人的大军,他骑着战马所到之处,城门不扣而开,百姓和官员纷纷跪拜迎接,这支不断壮大的军队势如破竹,如同一柄利剑直刺天下最中心的位置。 虽然也有保皇军组阻扰抗争,但自古以来民心所向才是真正的王者。而瑾言又是正宗的皇族血脉,师出有名,纵然经历几场惊险的恶战,他还是在开春之际抵达了皇城附近。 此时最麻烦的事情发生了,皇城地势自古易守难攻,而皇城卫军又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即便有安易这位前皇城卫军领将在,也不见得胜算十足。 同胞相残一事后,皇城的卫军又何曾愿为昏君和妖姬与二皇子对立,可他们的职责是卫守皇城,忠义不可失。而瑾言也敬重他们忠心,他以前也在皇城卫军中历练,对这对人马有同袍之心,也不忍下令攻城,双方虽有对战,却都不尽全力,一直僵持着。 这时,有个衣衫偻烂的女子来到军营要求见瑾言,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二皇子。瑾言宣她入帐,才认出她是生母淑妃以前的心腹宫女。 宫女伏在地上哭到:“殿下,娘娘说她不愿意成为您的负累,在得知殿下起兵当日便自缢了,娘娘死前吧此物交予奴婢保管,又冒死派人送奴婢出宫,交代奴婢若殿下哪天兵临城下,要亲手把此物交到殿下手上。” 她递出淑妃生前最爱的梳妆盒,瑾言打开一看,里面放满精巧的香囊,他认得这是母妃的手工,想起母妃虽然狠辣,对自己又严苛,却还是经常亲手给他绣新衣。瑾言早知道自己的起兵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但如今听闻她竟然为自己毅然赴死,不禁顿感无比悲怆。 宫女又说:“自殿下死......离宫之后,娘娘还是坚持为殿下绣香囊,不知不觉那么多了......”她顿了顿,轻声道,“可是殿下,娘娘真正的心意,在这些锦囊之下。” 瑾言一看,锦囊下,赫然是一块可以号召皇城卫军的令牌!这是淑妃作为母亲,最后送给儿子的礼物! 瑾言紧握令牌,全身都在颤抖,已浑然听不见四周高呼庆贺的声音,他冲出帐外,遥望高耸的城墙,那之后,便是他出生和死去的皇宫,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都死在了那里!
他脑中一片发热,他骑上马,奔赴城门面前,高举令牌,大声喝道:“令牌在此!皇城卫军听令!打开城门!” 在一片沸腾声中,这座堪称铜墙铁壁的坚固城关,终于为了迎接他的新主人,毫无保留的敞开了大门! 接下来,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城门、熟悉的殿门,次第为他而开。
瑾言带着温涵,安易和一直亲兵从北门进宫,宝华殿、凤和宫、天心园、碎波池......他依旧清晰的记得方向,他长驱直入,无人阻拦。 抓来年纪稍长的宫人一问,方知道父皇带着永黎公主躲到了祭天的太和殿,宫人趴跪在地,说刚刚皇上遣散了后宫,要册封永黎公主为新后。 瑾言连忙赶赴太和殿,他想过很多次与永黎再见的场景,却没有想过再见时,她竟然把金钗从父皇脖子上缓缓抽出,又懒洋洋地、用素白的手指将血迹抹去。 父皇捂住喉间的伤口,倒在一袭轻薄的红裙下,脸上犹带着死前沉醉的表情,鲜血渗透了她的裙摆。 瑾言仿佛用尽毕生的勇气般抬起眼,从滚着金边的裙摆,到垂着珍珠的腰带,然后是微微敞开,露出白玉般细腻肌肤的领口,就这样,一寸一寸地看上去。 窈窕佳人,婷婷而立。金碧辉煌的大殿成了只为烘托她的背景,朱红的柱,贴金的墙,正午的日光从殿门射入,殿顶中部装饰精美的蟠龙藻井被照射的熠熠生辉,每一片精工雕琢的龙鳞流光溢彩。 永黎,这个背负全天下人怨恨的妖姬,裹在光华之中,恬静安宁地微笑,没有半分邪气,倒像是浴火的神鸟化身,凛然华贵,一直在候着可以驯服她的人。 瑾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长大了。变得这样美,整个天下都会为她倾倒过来吧?就像他的父皇一样,即使赔上一座江山,赔上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算起来,她今年十九了吧?却还做公主打扮,头上戴着金凤振翅的头饰,这可是皇后的发饰呢,这一身红衣,莫非是她的嫁衣?而她鬓边装饰的翡翠,却怎么也不如当年她插在发间的青梅,来得碧绿好看。 她嫣然一笑,压了压有点乱的发际,娉婷地向他走来,安易连忙抽出刀挡在他们之间,被瑾言挥推。 “阿言,皇上好坏啊,突然扑上来亲永黎,永黎吓了一跳,不小心用钗子刺了皇上呢。”她温顺地跪在他脚边,言语天真,一点都看不出三年前在北门乱箭刺他的模样,好似时光瞬间倒退到那一年,他们初见。 “这是弑君的大罪,妖女永黎,行刺皇上于朝廷之上,乃死罪,殿下,请你务必亲手砍下这妖女的头颅,为皇上报仇。”温涵冷静地提醒他。 瑾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剑居然有这么重,他几乎无法把它从剑鞘中抽出。 听见宝剑出鞘的声音,永黎却好像松了口气般,抬起头,柔柔一笑,瑾言呆了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温婉优雅,过去十多年间,他从未想过总是孩童般天真的永黎,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笑容。 她说:“阿言,你看,我的语言是对的。” 她说,阿言想永黎是什么样的,永黎就永远是什么样的。 她说,阿言会当上皇帝的。 她说,我们命数相逆,我与你,世间只可存一人。 刹那间,一些零碎的片段断断续续地拼凑起来,他当年为何刚好被丢在凌穆出征的必经之路上?又为何身重多刀却没有死?凌穆说过他很幸运,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而他在漠北历练时,又是谁不懂声色的替他除掉了所有能与他相争的皇子?而皇城卫军的令牌父皇一直贴身携带,他的母亲真能凭一己之力拿到吗? 他杀入皇宫禁地,但若父皇不死,即使他血脉纯正,战功赫赫,坐拥军心民心,他始终只是皇子。要登上帝位,必须手刃父皇,从此背上弑父谋反的骂名。 可是,永黎替他杀了父皇,一切变得名正言顺。 细细想来,这一切,竟是早被布下的一个局。只为替他负起天下的骂名,为他建立起最巩固的根基。 瑾言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是想起小时候那个一脸焦急站在树下,总是伸直了手等着她从树上跳下的那个少年吗?是想起每次她从噩梦中挣扎醒来时,都会看见的那张关切的脸吗?还是想起即便一身是伤跪在血泊里,却依旧不屈不挠地仰头与她直视的那双眼睛? 那一夜,也如同现在一般,他们四目相对,目光交缠,彼此有千言万语,往后,却将是生死无话。 “殿下,您是在犹豫什么?”温涵问他。 “殿下,请立即诛杀此女!”安易催促他。 父皇已死,他众望所归,皇位触手可及,只差一步,最后一步,最重要的一步。 他必须做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必须杀了永黎,亲手砍下她的头颅,以昭示天下,平定民愤。 如果永黎真如传闻中残虐无情,他绝不手下留情,可为什么,事已至此,才让他知道这之中有重重误会,才让他明白这一切全都是错的! “这便是最后了......”永黎喃喃自语,目光澄明。 瑾言的手在抖,他快要拿不住剑,但到了这里,他已身不由己,他身后,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他无路可退。 温涵猛然跪下,大喊道:“皇上!” 紧接着安易也跪下了,仿佛火药的引子被点燃了一般,所有人都跪下了,伏地的人群像荡漾开去的潮水般连绵扩展,震天的呼声回荡在肃穆辉煌的皇宫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他想成为皇帝,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她想他当上皇帝,仅仅只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而已吗?若真是如此,那他和她,到底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瑾言颤声问:“若当年我说我不要当皇帝,是不是......我们能有不同的结局?” 永黎莞尔一笑:“阿言,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他仍不死心。 她歪头想了想,说:“那年我们埋下的青梅酒,还没挖出来呢,我死后,你能替我尝尝是什么味道吗?” “能。”他哽咽着回答,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就像他们小时候,他也是这般哄着她,“我会记得的,还有吗?” “我想再听听你叫我的名字。”她合上眼,“让我听着你的声音上路吧。” 他两手并用,握紧了剑,温柔的喊着他,就好像那时她每夜从噩梦中惊醒,都有他这般喊轻喊着她的小名。 “青青。”
“阿言。”她合眼应道,嘴角带笑,一如当年两小无猜是的俏皮,“阿岩。” 他剑已高举,迟疑片刻,还是只能挥向她雪白修长的颈脖,鲜血喷薄而出。
他心头上那一枚青青的梅子,终究还是落了地。
六·青梅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沉重威严的钟声响起,吉时已到,天空万里晴好。 祭天过后,焚香沐浴,龙袍加身,头戴帝冠,瑾言终于一步步,走到那张雕刻着金龙腾飞的龙椅前。 他掀起衣袍,旋身在龙椅上坐下,抬头,便把殿门内外一切收进眼底。 红彤彤的宫墙那么高,把蓝天切成一块块的格子,琉璃瓦映着日光,明晃晃的。一晃眼,他好像又看见当年四岁的永黎,娇憨地站在宫中的长街尽头,让他眼前一亮,再也移不开目光,只得呆呆地看着她,然后看见她圆瞪着眼,脆生生地问:你干吗一直看着我啊?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可惜流光如电,韶华从不为少年留。 他不再是二皇子瑾言,他是君临天下的新帝,文武朝城,宫人侍卫,宫外成千上万的百姓,还有漠北数十万的铁甲士兵,甚至天下间数不尽的黎民百姓。此刻都匍匐在地,朝他所在的方向,高呼万岁。 他已把天下握在手心,却握不住他一生中最想要的东西。他最好的时光,已经永远结在那一年的梅树指头,再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