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经典语录 宋词
漫溯华夏大地两千多载的封建岁月,要问中国历史上软弱、最憋屈、最没骨气的王朝,大部分人不论懂不懂历史,都会脱口而出——宋朝。堂堂中原王朝,向北挡不住辽、金、蒙古,向西敌不过西夏、吐蕃,向南连大理都敢拥兵自立,从高梁河一直输到好水川,从汴京城一路退到崖山角,中间好不容易打了几次平手马上选择纳贡议和,丢了龙兴之地还甘于苟且偷安。想想前任盛唐,“大送(宋)王朝”倾颓至此,难免被人唾弃成“软骨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王朝,却有不少怀有一腔热血的文臣武将,为北伐无望、遗民泪尽而忧心忡忡,为山河色变、国破家亡而慷慨悲歌,假如要选一篇最悲壮的宋代诗词,你会选哪一首呢?
也许你会想到岳飞南撤前最后的一眼《满江红》、陆游对首府北方故园至死不渝的希冀《示儿》,文天祥《过零丁洋》时的壮士绝笔。以上佳作早已成为脍炙人口的名篇,而我今天要介绍的一首,辛弃疾的《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或许世人知之甚少,但堪称这个满汉屈辱的王朝最光辉的一抹亮色。
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我第一次看这首词时,就是被下阕的词句所深深打动。且不谈什么意象、意境,这首词的下阕给人最直观的感受是,你能够体会到作者胸中激荡的满腔愤懑,却没有“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那般血脉喷张的露骨,你能够体会作者走笔行至“正壮士、悲歌未彻”一句时内心的悲哀凄凉,却不似“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那般尘埃落定似的决绝。它怒而不威,悲而不绝,第一句起调很高,领兵大将遥岑远望令人心潮澎湃。第二句开始全阙格调由激昂转向沉寂,萧萧西风,衣冠似雪,壮士悲歌,让人顿生慷慨苍凉之感。 “谁共我,醉明月” 的结尾颇为写意。全词韵脚的古音和今天的读音类似,因此诵读时朗朗上口,读罢如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不过,读完全词不免会对词中的语句心生疑问,为何百战之将却落得身败名裂的结局,满座衣冠似雪又是为何?假如我们回溯辛弃疾作词的时代背景便不难窥见端倪。
据学者考证,这首词的创作时间大概在宋宁宗嘉泰三年至开禧元年之间,,作为名噪一时的坚定主战派辛弃疾也在暮年得到重新启用。嘉泰四年正月,宁宗亲自召见,派他到前线镇江作知府。辛弃疾到镇江后,不顾六十五岁高龄,立即投入了紧张的北伐准备,他派人潜入金国侦察敌情,又赶制军装,准备在沿海招募壮丁。然而,当时朝廷内主战派主和派剑拔 弩张,主战派内部亦矛盾重重。开禧元年三月,有人竟不顾北伐大计方兴未艾,不顾稼轩为此夙兴夜寐,借口 “谬举”将他黔降二官,后又诬以 “好色贪财、淫刑聚敛”为名,到六月干脆把他调离镇江前线。
辛弃疾见北伐遗志再度落空,忧愤交加,时值堂弟茂嘉赴桂林为官离别之际,回忆古今往事提笔写下了这首《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这段经历不但为我们解释了“将军百战身名裂”与“满座衣冠似雪”的解释,同时也让我们对上阕有了更好的理解。
正壮士,悲歌未彻!如此悲歌,谁又能唱彻,谁还有时间唱彻呢?啼鸟只解春归之恨,如果也能了解人间的这些恨事,它的悲痛一定更深,随啼声眼中滴出的不是泪而是血了。辛弃疾的《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是个人理想的绝笔,也是北伐大业最后的哀乐,此次“开禧北伐”最终失利,韩侂胄的人头被用作与金人和谈的筹码,从此南朝再无北伐之至,直到蒙元铁骑踏破了临安的楼台,崖山坠海,华夏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