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说说经典语录人间地狱
◆ 手记之二
>> 对人感到过分恐惧的人,反倒希望亲眼见识更可怕的妖怪;越是对事物感到胆怯的神经质的人,就越是渴望暴风雨降临得更加猛烈……
>> 但那幅画除了竹一之外,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我不愿被人看穿自己搞笑背后的凄凉,也不愿别人突然间小心翼翼地提防起我来。我甚至担心,他们没有发现这便是我的本来面目,而依旧视为一种新近发明的搞笑方式,并把它当作一大笑料。这是最让我痛苦难堪的事情,所以,我立刻把那幅画藏进了抽屉的深处。
>> 尽管与我的表现形式大相径庭,但在彻底游离于人世的营生之外,不断彷徨这一点上,他和我的确属于同类
>> 酒、香烟和妓女,乃是能帮助我暂时忘却对人的恐惧的绝妙手段。我甚至萌发了这样的想法:为了寻求这些手段,我可以不惜变卖自己的所有家当。
>> 在我眼里,妓女这个种类,既不是人,也不是女性,倒像是白痴或者疯子。在她们的怀抱里,我反而能够高枕无忧,安然成眠。她们没有一丁点儿的欲望,简直达到了令人悲哀的地步。或许是从我这里发现了一种同类的亲近感吧,那些妓女常常向我表示出自然天成的好意,而从不让人感到局促不安。毫无算计之心的好意,绝无勉强之嫌的好意,对萍水相逢之人的好意,使我在漫漫黑夜之中,从白痴或疯子式的妓女们那儿,真切地看到了圣母玛利亚的神圣光环。
>> 但现在我总算好歹磨炼出了一种“伎俩”,可以忘掉一切,向人结结巴巴地寒暄一气了。
>> 无论在哪儿,我都会感到恐惧。可要是在大型酒吧里,被一大群醉鬼或者女招待、侍应生包围着,能够暂时忘却那种恐惧的话,那么,我这不断遭到追逐的心灵,不是也能获得片刻的宁静吗?
>> 我喝起酒来。因为我对她相当放心,所以,反倒无心扮演小丑来搞笑了,只是不加掩饰地展示出自己沉默寡言和悒郁凄凉的天性,一声不吭地呷着酒。
>> 真是寂寞啊。比起女人连篇累牍的痛说家世,倒是这样一句短短的喟叹更能引发我的共鸣。
>> 贫富之间的矛盾尽管貌似陈腐,却是戏剧家笔下永恒的主题之一
>> 但我哪有心思顾及这些,只是想念着死去的常子,禁不住潸然泪下。因为在我迄今为止交往的人中间,我只喜欢那个贫穷下贱的常子。
>> 呜呼,我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呢?被作为犯人捆绑起来,竟然反而使我如释重负,万般惬意。即使此刻追忆起当时的情形,我也会禁不住变得心旷神怡。
◆ 手记之三
>> 我既不能喝酒,也不能抽烟,只能从早到晚蛰伏在二楼三铺席房间的被炉里翻翻旧杂志,过着傻瓜一样的生活,连自杀的力气也被销蚀殆尽了。
>> 若是你想洗心革面,正经八百地征求我的意见,那我自会加以考虑的。”“比目鱼”的说法,不,世上所有人的说法,总是显得转弯抹角,含糊不清,其中有一种试图逃避责任似的微妙性和复杂性。
>>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当时要是“比目鱼”像下面这样简明扼要地告诉我,事情就会是另一个样子,可是……我为“比目鱼”多此一举的用心,不,为世人们那不可理喻的虚荣心和面子观念,感到万般的凄凉和阴郁。“比目鱼”当时要是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就好了:“不管是官立的学校还是私立的学校,反正从四月开始,你得进一所学校。只要你肯进学校读书,老家就会捎来更充裕的生活费。”后来我才了解到,事实上,当时情况就是这个样子的。若是那样,我是会言听计从的吧。但是,由于“比目鱼”那种过分小心翼翼、转弯抹角的说法,我反倒闹起了别扭,以至于我的生活方向也全然改变了。
>> 即使知道别人喜欢自己,我也缺乏爱别人的能力(不过,对世人是否真的具备爱别人的能力,我持怀疑态度)。
>> 多亏了那年糕小豆汤和因年糕小豆汤而兴高采烈的堀木,我才清楚地看到了都市人那节俭的本性,看到了东京人家庭那种内外有别、惨淡经营的真实面貌。我发现唯有愚蠢的我不分内外,接二连三地从人的生活中四处逃窜,甚至还遭到了堀木这种人的嫌弃。这怎不令我惶恐?
>> 有句俗话叫作“明哲保身,得过且过”,这似乎成了一种处世训条。莫非我那种畏惧人类,唯恐避之不及,只能敷衍蒙混的性格,竟然与遵从这种处世训条的狡猾做法,在表现形式上竟然相同?啊,其实人们彼此互不了解,明明看错了对方,却自以为是对方唯一的挚友,一辈子都对事实真相浑然不觉。
>> 相同之事也反复发生在明日只需遵从与昨天同样的惯例只要避免过度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哀造次蟾蜍总是会迂回前进躲开阻挡前方的路石
>> 世间。我开始隐隐约约地明白世间的真相了。它就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争斗,而且是即时即地的争斗。只需要当场取胜即可。人是绝不会服从于他人的。即使是奴隶,也会以奴隶的方式进行卑屈的反击。
>> 所以,除了当场一决胜负之外,人不可能有别的生存之道。虽然人们口头上主张大义名分,但努力的目标毕竟属于个人。超越个人之后依旧还是个人。说到底,世间之谜也就是个人之谜。所谓的汪洋大海,实际上并不是世间,而是个人。想到这里,我多少从对世间这一大海之幻影的恐惧中解放了出来,而不再像从前那样,凡事谨小慎微,操心不尽。换言之,我多少学会了要厚颜无耻,以适应眼前的需要。
>> 人们常说,如果饭盒里吃剩三粒米饭,一千万人一天都剩下三粒,那就等于白白浪费了好几袋大米;还有,如果一千万人一天都节约一张擤鼻涕的纸,那么,将会汇聚成多大的一池纸浆啊。这种“科学统计”曾让我多么害怕啊。每当我吃剩一粒米饭,或是擤一次鼻涕时,我就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堆积如山的大米和纸浆。这种错觉死死地攫住我,使我黯然神伤,仿佛自己正犯下重大的罪孽一样。但这恰恰是“科学的谎言”“统计的谎言”“数学的谎言”。
>> 停止做那种徒劳的祈祷。抛弃那诱发眼泪的一切。来,干一杯吧,只想美妙的事物,忘记一切多余的烦恼。那用不安和恐怖威胁人的家伙,惧怕自己制造的弥天罪恶,为防备死者愤然复仇,终日算计,不得安卧。
>> 我对死倒是满不在乎,但若是受伤出血导致身体残废,那我死活也不干。
>> 对于我来说,“世间”的确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可怕之地,也绝非依靠“一决胜负”便可以轻易解决一切的场所。
>> 相互蔑视,却又彼此来往,并一起自我作践——倘若这就是世上所谓“朋友”的真实面目,那么,我和堀木的关系无疑正好属于“朋友”的范畴。
>> 我把酒也戒掉了,开始拼命从事日渐成为我固定职业的漫画创作。晚饭后我们俩一起去看电影,在回家路上顺道踅进咖啡馆坐坐,或是买下一个花钵,不,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我最大的乐趣乃是和这个由衷信赖自己的小新娘子厮守在一起,倾听她说的每一句话,欣赏她做的每一个动作。我甚至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不至于以悲惨的死法终其一生。可就在我心中隐约萌动起这种甘美的想法时,堀木又出现在了我面前。
>> 哎呀,从你的表情看,像是多少懂点人情世故了。
>> 这让我大吃一惊。原来在堀木心中,并没有把我当作真正的人来看待,而只是视为一个自杀未遂的、不知廉耻的愚蠢怪物,即所谓“活着的僵尸”。
>> “罪的反义词是蜜,如蜂蜜般甘甜。
>> 不知为什么,比起那个商人,我倒是更加痛恨堀木。在他第一时间看到时,原本他可以用大声咳嗽来加以阻止,可他却什么也没做,就径直回到屋顶上来通知了我。对堀木的憎恶和愤怒时常会在不眠之夜席卷而来,使我呜呜呻吟。
>> 但我没有勇气去加以证实,以至于被惯有的不安与恐惧所纠缠着,只有在喝得烂醉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试着进行卑屈的诱导性发问。
>> 我打定主意,用那笔钱独自到南伊豆温泉去看看。不过,我不属于那种能长时间畅享温泉之旅的人,一想到良子,我就感到无限的悲凉。而我与那种透过旅馆窗户,眺望山峦的平和心境更是相距甚远,在那里我既没换上棉和服,也没有泡温泉澡,而是跑到外面,钻进一家肮脏的茶馆,猛喝烧酒,直到把身体糟蹋得更加孱弱后就回到了东京。
>> 在这个世上不乏各种不幸之人,不,即便说尽是不幸之人,也绝不为过。但他们的不幸可以堂而皇之地向世间发出抗议,而“世间”也很容易理解和同情他们的抗议。可是,我的不幸却全部源于自身的罪恶,所以不可能向任何人抗议。
>> 对于我来说,如今已不再有什么幸福与不幸了。只是一切都将逝去。在我一直过着地狱般生活的这个所谓“人”的世界里,这或许是唯一可以视为真理的一句话。只是一切都将逝去。今年我才将满二十七岁。因为头发花白的缘故,人们大都认为我已经四十有余。
◆ 灯笼
>> 在我看来,强盗也是值得同情的。他们肯定是一些无法欺骗别人,天性软弱而正直的人。因为他们不够狡猾,不像有些人那样靠欺骗别人来过好日子,而渐渐被逼上绝路,才做出那样的傻事,去抢劫两三个日元。
>> 今夜,父亲说,别因为电灯这么暗,搞得大家心情很郁闷,就把六铺席房间的电灯换成了五十烛光的灯泡。于是,一家三口人就在明亮的灯光下,一起用晚餐。母亲不停地念叨着“啊,好刺眼,好刺眼”,一边把拿筷子的手搭在额头上,煞是兴奋地嚷嚷着。我在一旁负责给父亲斟酒。原来,我们的幸福,就是给房间换个灯泡这样简单的东西。
◆ 美男子与香烟
>> 天使在天空中飞舞。听从神的意志,天使隐去翅膀,宛如降落伞一般,飘落到世界上的每个角落。我飘落在了北国的雪原上,你飘落在了南国的柑橘地里。而这群少年则飘落在了上野公园。差别仅此而已。少年们啊,从今以后,无论你们如何长大,都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容貌,不要抽烟,也不要喝酒,除非逢年过节。而且,要持之以恒地去爱一个姑娘,一个腼腆而又有点臭美的姑娘。
◆ 皮肤与心
>> 把他赶出候诊室后,我稍微平静了一些,然后又坐在凳子上,闭上了眼睛。在旁人看来,我肯定是个很矫情的、沉浸在愚蠢冥想中的欧巴桑,可对于我来说,这样是最放松的。
>> 解开腰带,再索性直接露出了肌肤。瞥了一眼自己的乳房,我看见的是石榴。比起被坐在眼前的医生看见,倒是被站在后面的护士看见,更让我难堪几十倍。
>> “会治好吧?”他替我问道。“会治好的。”我迷迷糊糊的,就仿佛身在另一个房间里听着他们的对话。
◆ 蟋蟀
>> 为什么对钱那么执着?在我看来,只要创作出好的画,生活自然会有办法的。好好工作,默默无闻,过贫穷而节俭的生活,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我对金钱或别的什么都没有欲望。我希望内心秉持遥远而宏大的自尊,悄悄地活下去。
>> 当葛西先生来访的时候,你们凑在一起大说雨宫先生的坏话,又是愤慨,又是数落,可一旦雨宫先生来了,你却又大献殷勤,说什么“我的朋友还是只有你”。你说得饱含感激,根本听不出是在撒谎。然后,你又开始抨击葛西先生的态度。世上所谓的成功者,难道都干着和你一样的勾当?居然还能一帆风顺,节节高升。我感到不胜恐惧,也不得其解。
◆ 吾面对青山而举目
>> 。在家里,我总喜欢开玩笑,这大概是因为“内心的烦恼”太多,不得不强装出“表面的快乐”吧。不单在家里是如此,就连在与他人接触时,不管心里多么痛苦,身体多么疲惫,也会尽力营造出一种愉快的氛围。而每当与人分手后,我早已累得步履蹒跚,可脑子里却还在不停地思考着金钱、道德、自杀之类的事情。
>> 写东西很吃力,甚至不得不求助于闷酒。所谓喝闷酒,乃是对自己无法写出真实的想法而备感悔恨和懊丧时喝的酒。能明确表达自己观点的人是不会喝什么闷酒的(女人中喝酒者不多,概源于此)。
>> 跟别人高谈阔论,我从未赢过,每次都必输无疑。因为我总是被对方强烈的自信、惊人的自我肯定所压倒,最终只能缄口不语。
>> 我希望大人比孩子更重要。与孩子相比,其实父母更加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