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孩子说说
走过的都是风景
——孩子，想和你说说
手机里一直珍藏着两张照片，一个是初一我嗓子哑了，班上一女生送的小瓶薄荷糖，那是她含后多余的，虽然只有几颗，却足以让我感动许久。还有一张是初二的时候，有段时间我一直生病，一女生发来的短信，她说她心疼，怪自己不乖。两年了，每每想放弃这份常给自己带来委屈的工作时，总会想起这些笑脸和问候。
说实话，你们是我即将完整地带完的第一届学生。有人说，教师生涯里会把自己的第一届学生看成自己的初恋，当凤凰花开，骊歌奏响的时候，你也就失恋了。
我还未想象到这种失恋的滋味，不过我猜离别应该是很伤感的，至少确实如他们所说，我真心实意地爱着你们，舍不得这种别离。
但，这种爱并不等于放纵和宠溺。
做了班主任后，我的眼光慢慢变窄，并不认为“每个学生都该有自己的个性和选择”。因为我知道他们的成长是被我影响，如果我不告诉他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非，什么是情，什么是理，或许这三年他们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黑白，什么是善恶，什么是曲直。所以，孩子，在你眼里，我总是那么情绪化，仿佛“老师心情好的时候就对你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骂你”。其实我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你，错误分大小，也有它自己的处境，哪怕是同一个错。
傍晚开会回来，碰到体委胡君茹，问了下她班服、阵型等情况，结果她说取消了班服订制。那一刻，我是沮丧的，虽然没有要求你们为了最后一次体育运动会专门去订制一件服装，但听到班委说想自发组织大家留个纪念的时候，我是欣慰的，欣慰后的沮丧，那是无以言表的。体委说取消的理由不是因为大家出不起衣服钱，是因为“少数服从多数”原则被少数人打破，他们直接说一句：如果你们要那个款式，我们就不买了。
是的，这是任性，这是性格的棱角。
不能让自己吃一点亏，受一点的委屈，仿佛既然花钱了，就该买称心如意的。可是孩子，你买这件衣服的初衷是什么呢？一件三十几块的T-shirt要穿出几千块的名牌效果，让路人连连称赞吗？其实你也只是要你喜欢的款式，觉得大家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穿着它会好看。可是你一句看似无可奈何、激将法的回答，把你买衣服的初衷和大家参加运动会的热情隐形中浇灭了。其实，你并不想这样，我知道。也许，长大后的你们可以买名牌成千上万件，但是却买不回当初那一件整个集体都穿的便宜货了。我一大学同学他们初中同学聚会的时候，一位已经发财致富的校友当晚是直接每人一部苹果手机赠送的，你们可能立马会说句：土豪！是呀，他是土豪。一个男的只有把眼光放得长远，才能做得了大事，斤斤计较、锱铢必较一直都是那些鼠目寸光的妇人的本领，十班的孩子，不论男生还是女生，我不希望你们是这样的人，真的。
任性的性格似乎随着初三的到来，在班级形成越来越强大的暗涌。先是大声呵斥老师，再到和老师顶撞，甚至发展到现在辱骂老师，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每天的作业已经这么多了，功课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规矩要守呢？只是想做自己，想笑的时候笑，想哭的时候哭，想骂人的时候骂人，想说话的时候说话。但是，孩子，你忘了什么叫做“平衡和放弃”。
保持平衡的最高原则就是“放弃”。一年夏天，我刚学会骑脚踏车，整天乐颠颠地骑车玩耍，我家附近有个陡坡，下坡处有个转弯，那天早晨，我骑着脚踏车，飞也似的向坡下冲去，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带给我极大的快感。彼时彼刻，如果采用自动闸减速，必然使这种快感大打折扣，对于我的快乐而言，无疑是自我惩罚，所以我这样盘算：到了下面转弯处，我也绝不减速，结果这么一想，悲剧很快就发生了——几秒后，我被抛到几英尺外，我四仰八叉地躺在树丛里，身上出现了多处伤口。衣服上血迹斑斑，更不用提那脚踏车是怎样的模样了。
放弃人生中某些东西，一定会给心灵带来痛苦。九岁的我贪恋风驰电掣，不肯放弃一时的快感，来换取转弯时的平衡，最终让我体会到：失去平衡，远比放弃更为痛苦。我想不管是谁，经过人生旅程的急转弯，都必须放弃某些快乐，放弃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想笑不笑，想哭不哭，想骂人忍住，想说话止住，因为你知道场合不对，其实这也是一种放弃。在人生列车即将要经过初三站台的时候，你选择放弃和平衡，克制自己，因为十五六岁的花季年龄，你想要绽放得更好。我喜欢这样的你，一个还未完全成熟却在努力成熟的你。
偶尔有的时候可以任性，不触犯底线和原则，不伤害到别人，你的任性会显得可爱。比如，你撒着娇说着老师不对，要求着我给你换座位，比如你偷偷地写了封信告诉我你最近心情不好，和妈妈吵架了，要我帮你想释冰的对策，比如你课间没去集训，被我叫到办公室批评，铃声响了，你去上课，上完课后你还会自觉地回到办公室找我，听我训导。比如你们有天知道了我常去哪家店吃饭，拉上了几个同学，特意跑去转一圈，看我吃饭，仿佛老师吃饭是件极新鲜的事，请你们吃却又不吃。比如你偷偷地在书本上写下：奋斗，今年。却还是那么贪玩，结果你又在那行字下面稀拉地添了两三行字：不应该啊！那样的你们会任性却真的很可爱。
可我不喜欢你的任性是生气的时候毫无素质地骂着我“他妈的”、“你妈的”、“死肥猪”这些肮脏到不符合中学生身份的字眼，也不喜欢你的任性是当我们之间产生误会的时候，哪怕是作业有没有上交的问题，你都会出现脾气，会对着我说：你很烦哪。或者一句：要你管啊。也不喜欢你的任性是当全体大扫除的时候，你躲着，或者光明正大地不做着卫生，哪怕叫了帮忙，开口的一句就是：为什么是我，我不想做啊。还不喜欢你的任性是当你课间集训项目没有做好的时候，让你留下来，你直接走了。
我承认作为一名班主任，我没有做到让你们所有人喜欢，也没有十足的耐心，我的性格也有不好的方面。但我和你们一样，谁不是自己家里的宝呢？我们的相处，区别在于我比你多了一项内容——对你负责。
请原谅我没法做到你骂我什么话，我原话返回去骂你的行为。在我看来，那些肮脏的粗话是在毁灭一人的素质，我是要把你培育成在社会上自如生活的文明人，而不是不分雅俗和你一起对骂，彰显人性野蛮的一面。如果那样，我是你同学，就不是你老师了。打你，是把你当成我的孩子，因为你是我教育的孩子，你这大同三年的生活，我有责任教育好你。因为爱你，要你好，我才会打你。
我不希望班级的任何一个学生被全校通报批评，记录档案，我也不希望班级的常规被破坏，十班的名声被破坏，我培育出来的学生是懒散的，没有时间概念的，不尊重长辈的，我更不希望我教的学生里有天因为这样的随性和放纵，被送到劳教所里。而这关键的初三一年，你们人生的转弯处，我也在寻求“平衡和放弃”。想了一夜，如果有天这些美好的“不希望”互相冲突，并且难以相容了，我想我会放弃一些“不希望”，哪怕你的档案里一辈子记着那不堪的过去，你的回忆里有段抹不掉的耻辱。这是我作为一个老师应该有的责任，它不当是对我这身份的负责，同时也是对你的负责。
拉拉杂杂说了很多，当打完这些字的时候，已经凌晨十二点了，十二点的时间，收到一条发错的短信，短信上面如是写到：
各位家长晚上好！代初二7班家委会发一则通知。运动会用的班服和帽子已经订好。班服整套需要85元，帽子一顶20元。所以每个同学明天要带105元到校，因为厂家需要定金才开工。这次运动会孩子们热情高涨，集体荣誉感强，班服是由本班孩子要求，并自己设计图案订制，麻烦各位家长多加支持。谢谢，邱老师。2016年9月29日
写于2016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