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说说
十年后的一个春天,陆游满怀忧郁的心情独自一人漫游山阴城沈家花园。正当他独坐独饮,借酒浇愁之时,突然他意外地看见了唐琬及其改嫁后的丈夫赵士程。 尽管这时他已与唐琬分离多年,但是内心里对唐琬的感情并没有完全摆脱。 他想到,过去唐琬是自己的爱妻,而今已属他人,好像禁宫中的杨柳,可望而不可及。 想到这里,悲痛之情顿时涌上心头,他放下酒杯,正要抽身离去。不料这时唐琬征得赵士程的同意,给他送来一杯酒,陆游看到唐琬这一举动,体会到了她的深情,两行热泪凄然而下,一扬头喝下了唐琬送来的这杯苦酒。 然后在粉墙之上奋笔题下《钗头凤》这首千古绝唱: 红酥手 黄縢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 欢情薄 一怀愁绪 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 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 闲池阁 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 莫!莫!莫! 唐琬的词以《钗头凤》最为有名。 据说当时只留下"世情薄,人情恶"两句,其余为后人补上。 《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诗文中,唐琬尽情诉说自己对陆游的无限思念,哭诉自己幽思成疾的境况。 已经长久经受心灵折磨的唐琬,经受此番精神刺激,身心再也无法承受,不久就在忧郁中去世。陆游闻知此事,悲痛欲绝,心灵遭受深深的创伤,终生难以释怀,沈园从此成了他对唐琬思念的承载,成了他梦魂萦绕之地。晚年入城,凡逢沈园开放之日,必入园中凭吊。在唐琬逝去40年之后的一天,陆游再一次来到沈园。 此时的沈园,物是人非,陆游感慨万千,又作《沈园》二首: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 79岁时的一天夜里,陆游在梦中见到了沈园,醒时又作绝句二首: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年至84岁时,陆游还是牵挂着沈园,再游沈园时又作《春游》一绝: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诗人为怀念唐琬,追忆沈园之邂逅就留下了十多篇诗文。 这种深挚无告,凄然而又令人慕然的爱情,真是爱情的千古绝唱。作为一个女人,能在死后那么多年仍然不断被爱人猝心悼念,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
谢邀。太多了,随便说三条,以想到为次序。1、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中庸》2、簿书曾屑乘田吏,俎豆犹存畏垒民。王守仁《萍乡道中谒濂溪祠 》3、盍各言尔志?《论语》解释一下第三条。解释得太长了,顺便发个专栏:“盍各言尔志”中透露出孔子什么样的情绪? - 王路的粽子铺 - 知乎专栏
“盍各言尔志”中透露出孔子什么样的情绪?
《论语》里有许多话,看似平淡,文笔极妙。比如“盍各言尔志”这五个字。原文是: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
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
子路曰:愿闻子之志!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为什么单挑“盍各言尔志”五个字说,而不是后边的“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种极为经典的回答呢?
因为这五个字里,表现出一些极有味道的情绪。
读古人的书,理解古人的情绪,这种地方,极容易被忽略,却又是非常关键的地方。尤其是琢磨中国古代文学的人,对此等处,不可不深加留意。
之前有人问我,为什么黑格尔对孔子、对《论语》评价这么低?
我想,关键就在这种地方,黑格尔不可能理解。
我说的理解,不是智力上的理解,而是情感上的理解。是一种很微妙而难以言传的精神。专属于中国传统士人的精神。
中国文人的情结,士大夫的精神,用行舍藏,就蕴藏在这等看似不经意的地方。
孔子为什么不说:“大家都来说说自己的志向吧。”
而是说:“何不,各自说说自己的志向呢?”
孔子之所以水平比别人高,一个“盍”字,就是很能见分晓的地方。
简简单单一个“盍”字,透露出了孔子对天地,对人生,对万物的理解,以及他最终所选择的如何面对的态度。
实际上,在问之前,孔子是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门下弟子虽有三千之众,却未必有一个,和他的志趣相同。
这不是说,孔子的志趣有多高。而是说,任何两个人之间,志趣都不一样。
孔子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这并不是因为,人和人追求不一样。而是因为,人和人天性不一样。
即便,你很希望你的弟子,能接过你的衣钵,可他极有可能(事实上,是一定的),和你的想法不一样。
不仅是老师和弟子,就算是父亲和儿子,也不一样。
一个做父亲的,是个手艺人,想把玩了一辈子的手艺传给儿子。
但儿子,可能不大看得上。
一个手艺人,到了晚年,把手艺看得比命都重要。
因为自己一辈子的心血,已经凝结在里边了。那个东西,其实是他生命的延续。
就算儿子也喜欢这一行,也学,但儿子的理解总是和父亲不一样,总会掺点自己的东西进来,把父亲认为很重要的一些东西,丢掉。
不是儿子不孝顺,而是任何两个人,性情都不同。追求也不同,志趣也不同。
孔子说过另外一句话,可与此句同参:
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孔子说,什么叫孝顺呢?孝顺就是,三年不要改你父亲的东西。
父亲传了你一门手艺,哪怕你觉得他这手艺可以改进,先别动,等三年,这就算尽孝道了。
孔子,也是个手艺人。
他传下来的手艺,学的最好的有两个人。一个叫孟子,一个叫荀子。
荀子攻击孟子,攻击得不遗余力。
到了一千多年以后,朱晦翁和陆象山,学得都是孔子的手艺,看起来却大不一样。
其实,他们的手艺,都不再完完全全是孔子的手艺,都融入了自己的精神、理解在里边。
我想,孔子一定能预知自己的手艺会有传人,但是,传承自己手艺的人会是谁,他不知道。
孔子死了将近一百年,孟子才出生。
孔子活着的时候,门下有三千弟子,杰出的有七十二位。
但是,没有一位,能把孔子的手艺学到位。每个人,最多也只学了一鳞半爪。
颜回,大概是最有希望的。
后来颜回死的时候,孔子哭得很伤心,旁人说,你哭得太伤心了。
孔子说:有吗?我要不为他伤心,那我还为谁呢?
孔子自己的儿子,死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悲痛。
因为颜回的死,让孔子有了最大的恐惧——学绝道丧之忧。
虽然颜回已经很优秀,但孔子心里也清楚,颜回和自己的性情并不相近,志趣,也不尽一致。
所以,他一度非常感慨。他说:
颜回不是能帮助我的人,我说什么他都没有不高兴的。
颜回,差不多了吧,却这么穷;而子贡那种人,反倒能赚钱。
孔子的话说得有意思,《论语》编的也有意思。
孔子说颜回,差不多了吧。没说到底是什么差不多。
一般的解释是,颜回的品行差不多了吧,或者是,学问差不多了吧。
可闵子骞的品行也很好啊,子贡的学问也不错啊。孔门下,品行,学问,达标的人多得是。
其实,孔子这句话还有一种理解:要继承我的衣钵,颜回这个人,差不多了吧。
但他不能说白了,说白了,其他弟子就是能理解,能同意,情绪上也不好接受。
孔子曾夸过子路一句:要是我的手艺最终会失传,我就离开这里,去大海上漂流,那时候,恐怕只有子路跟着我。子路听了,非常高兴。
子路,算是孔子最亲近的弟子了。
这也因为子路头脑简单。越是头脑简单的人,越容易和你亲近。
但让他理解你的学说,太难了。
就是这两个弟子,一个是最有潜力传承孔子手艺的弟子,一个是和孔子最亲近的弟子,这时,在孔子身旁。
孔子说:何不,各自说说你们的志向?
孔子问得看似很随意,其实很小心翼翼。
他并不是害怕才小心翼翼,而是有一点小惆怅。
那是一种不可名状而又无可奈何的惆怅。
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子了,尤其是这两位。他甚至连子路将来会是怎么个死法,都猜得很准。
他怎么能不明白,这二位弟子的志趣呢?
可是,明白又怎样呢,他们跟自己,都不一样。
哪怕是最亲密的师徒之间,父子之间,其实都是这样。
孔子接受了。虽然很不情愿。
所以,他在“各言尔志”之前,加了一个字——盍。
就算不一样,说说又何妨呢。其实,我早就知道。
果然,他们说了。
子路先说的,他说:
有好吃的,好穿的,我愿意和朋友一起分享。
子路好肤浅啊,但子路又好实在啊。
一个人一旦深刻,就很难这么朴实了。不能怪子路。
然后,是颜回说。他说:
我愿,不夸自己的好处,不表自己的功劳。
从这句话,能看得出,颜回既老实,又滑头。
滑头并不和老实矛盾,而是说他聪明。
一个人在没有做出点成绩的时候,把自己的本事吹嘘得很大,是很掉价的。
所以,中国传统的士大夫,一般不轻易问对方的志趣,因为这是个很严肃的事情,等于要扒了别人的底裤,看人家的尺寸。
曹操问刘备,你觉得天下谁是英雄?就是这个意思。刘备筷子都吓掉了。
但孔子和弟子,关系不一样。老师问弟子是可以的。
虽然如此,孔子还是先说个“何不”,意思是:你们要不好意思,也可以不回答。
曹操对刘备说,英雄“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那是因为他比刘备年长,又比刘备地位高。如果弟子对着师父这么说,能把同门师兄弟的牙笑掉。
但是,难就难在,你又不能故意说低,那是等于在欺骗老师,不实诚。
所以,颜回说得很谦虚:愿无伐善,无施劳。
这句话的暗藏着的意思是:善,劳,都是我追求的,但我并不想声张。
这个回答,可谓奇绝无比了。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立德,就是善;立功,就是劳。
颜回不说立德立功,只说善和劳,已经说得极含蓄,但又在极含蓄之前,巧妙地加上无伐、无施,一下把重点放在了两个无上。
志向何其远大,而出言又何其谦逊!
颜渊的答案,孔子大概会满意吧。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完了。
只是子路,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也是丝毫不把老师当外人的家伙,问了一句:
愿闻子之志。
“愿闻”两个字,很有意思。
愿闻,意思就是,我想听。
大概子路也觉得,直接问老师的志向,有些不尊重。你看颜回,待在一边就不问。
所以子路只说,我想听听。如果老师你乐意讲讲,你就讲讲。
这也算弟子反过来考较老师一下。
孔子说了。他接招了。
孔子说得更平实: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这一对比,就看得出,颜回的回答有些小滑头,也有些小害羞。
害羞的是,他有很大的志向,却不好意思直说。
而孔子,到了这个年纪,面对自己的学生,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
就如他有次对弟子说的:你们以为我有什么东西藏着没教的吗?没有啊!
孔子的愿望,一点滑头,一点隐晦没有。
是最平平无奇的招数。
可是掂量掂量,却要多重,有多重。
一千多年后,程子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说:夫子安仁,颜渊不违仁,子路求仁。
从这可以看出,颜回虽然天分极高,极聪明,但继承孔子的衣钵,还是差了些。
因为颜回身上,还有些文人的小害羞,不够主动。
颜回缺了孟子那种担当,“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担当。
颜回是箪食瓢饮就不改其乐的人。孟子却颠沛流离,把孔子的学说发扬光大。
拿佛教来打比方,颜回修的是声闻缘觉乘,孟子修的是菩萨乘。
可惜,孔子活着的时候,门下没有一个孟子这样的人。
因此,再回到开头那句话:
盍各言尔志?
孔子在问的时候,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虽然清清楚楚,但问一问又何妨呢。
闲着也是闲着,何不聊一聊。
整部《论语》的开头就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在时间距离上,离孔子最近的那个朋友,就是一百年后的孟子。
周围的人,都还不够了解他。所以他说: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三处“不亦……乎?”和“盍……?”,这两种问法,情绪是一致的。
很委婉地透露出了,孔子对这个世界抱有极大的热忱,却又碰到了失望。
不过,孔子最终,原谅了这个世界。
因为他纵然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他还是要问你一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