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说说
姥姥给了100,妈妈家年后要装修房子,妈妈这段时间用钱紧张,我能理解的,妈妈说房子装修好了,在多给我宝贝的压岁钱
一篇很早以前发在人人上的日志,似乎可以用来回答这个问题。
后续的故事,在这里
有外婆是什么样的感觉? - 知乎用户的回答 - 知乎
我一直觉得外婆是个很传统的老人,带着她所经历的那个物质贫乏时代特有的乐观和吃苦耐劳。外婆用电器的时候很爱护,外婆家的电饭煲总是很干净,外婆家的遥控器可以连着用上十几年。我八岁的时候母亲曾经给外婆买了一个血压仪,欧姆龙的那种,如今我已经二十岁了,那个血压仪依旧完好如故。
外婆退休之后就一直在家。她们那个年代的人总是有种闲不住的习惯,用外婆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劳碌命。外婆每天五点起床,打扫屋子,把外婆家三十平方的屋子打扫的上上下下不染纤尘,外婆家五年前铺的实木地板,现在都没有一点划痕,可以拿来当镜子照。实在没有家务做的时候,她就给家里每个小辈打毛衣,上海人叫织绒线衫。
外婆每次打绒线衫之前都会问我要啥样子的,大意就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之类的。我小时候喜欢白色的,但是每次要白色外婆总是不答应,因为她觉得白色不耐脏。久而久之我也就知道了不要跟她说要白色,要说黑色,深褐色,卡其色(外婆叫咸菜绿)这种脏了也看不出的颜色。我曾经对外婆形容过不少款式,但是最后织出来的也只有两种:平针的是八十年代流行过的肥肥胖胖的那种,袖子上半部分很大但袖口收进去的那种,为了保暖;如果是两针上两针下就是那种紧身的款式,袖子很长,我在商场买的绒线衫洗手时从来不用卷起袖子,但是外婆会帮你把袖子续长再续长,洗手的时候常常会浸到水里,因为外婆觉得长一点的袖子不会冻伤手腕。
我母亲有两个女儿,我舅舅有一个儿子,外婆给三个孩子织绒线衫的数量很平均。外婆年少丧父,早岁便参加工作,因而很懂得人情世故。我小妹一直是个很爱漂亮的小姑娘,有一次她悄悄和我抱怨,外婆对绒线衫的评判标准只有一条:保暖。的确。小妹每次提出的款式要求,外婆常常会因为“不暖和”的考虑而擅自改动,结果织得不伦不类。小妹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也只是背后说说。
我高中时是个假小子,对款式也没有太多要求。因此,外婆给我织的绒线衫总是上述的两种基础款,也就幸免于被打入冷宫的待遇。外婆从退休后开始给我织绒线衫,第一件就是给我,是舅舅的一件旧的黑绒线衫拆了之后重新织成的,平针,因为我那时拒绝一切花俏。那年我高二,周杰伦的《黑色毛衣》很流行,所以我穿着那件绒线衫倒是十分开心。我穿着去军训,把江秋食堂的地拖得可以当镜子照;穿着走下89路送香菇回家,再独自一人啃着热乎乎的烤香肠穿过寒风凛凛的小路。这样过了一个冬天,绒线衫始终不洗,外面罩着我们高中那件蓝紫色的未改良的运动服,两件都是肥肥的,所以也看不出什么。
第二件是深蓝色和白色线交织的,也是平针。那时我高三。我本来要浅蓝,但是外婆没买到浅蓝色毛线,所以用两种颜色交替织。坦白说织成的效果并不怎样,所以我也很少穿,比黑绒线衫少穿。我还是更加喜欢那件黑的,不过既然有了可以替换的,就在冬天过去一半时把那件黑色绒线衫换下来,再换上那件新绒线衫,度过一冬。
我考上大学后外婆带我去外婆家附近的小店买了件白色的羊绒衫,款式不是很新潮,约莫九十年代流行的款式,修身,阔领。外婆去看了很久,问过价钱,老板娘还答应送她根毛衣链。那件毛衣两百多块,在外婆的标准看来很贵。但是外婆说,考大学一辈子一回,算不上什么。又说,在寝室里要穿得好一点,不能被同学笑话。
我上大学的时候外婆又给我织了两件绒线衫。一件她说说让我春秋穿,春秋穿和冬天穿的区别就是领子是低的不是高的。新绒线衫是那种很亮的蓝色,而款式又很怪,领口小得不能塞进任何东西,外婆习惯了织高领,低领她不擅长。我从头到尾就拿出来穿过两回,是春秋没有足够的衣物时,配上衬衣穿。颜色不要紧,反正是低领,藏在外套里面。大一那年冬天她又织了一件,是褐色的,两针上两针下,贴身,很显身材,我也很喜欢,在寝室里穿,很能配衣服。外婆对那件很满意。织掉整两斤好绒线,外婆说。
外婆织的时候总是用好绒线的,最贵的那种,几十块一斤,织一件顶她十分之一的退休金。
今年的冬天外婆没能给我织绒线衫,拿给小妹的那件是她年初就开始织的,她身体不好,断断续续织了半年。她跟我说,因为外公的事情,她忙不过来,话语中很有对不起我的感觉。彼时我正在拼命输入问卷,一边运指如飞一边说没关系,我不等穿。外婆又问我今年想要件什么样的——明年,她很快改口说。我停下来想了想,告诉她我想要咸菜色,两针上两针下,高领的那种。这样的形容和在复旦附近的奶茶铺点“少加糖不要珍珠”的奶茶一样,是很熟稔的表现。果然外婆很开心,说等快过年时和我一块去挑绒线。
言谈间我们提到她曾经给我织的那四件绒线衫,我说我昨天还穿着那件褐色的,那件很好看我同学也很羡慕(后面半句当然不是真的),只是脏了要洗洗,然后我问外婆能不能帮我洗。外婆迟疑了一下之后说,好的,你拿来我来洗,你洗坏了就糟蹋了。
其实我早就养成好衣服送干洗的习惯,但是这样的对话能给我带来几分温馨的感觉。
回去之后外婆打了个电话来,告诉我我把六份问卷忘在她那里了,说明天带来给我。我说我明天大概会很早回去。外婆想了想,说,哦,我十点前给你送来。
今天早上八点我被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所惊醒,睁开眼睛发现是外婆。她拿着一个空的购物袋,把六份问卷给我。我迷迷糊糊地让她帮忙放在我桌上。她又问我要不要吃粢饭团,我说好的,她又拿出两个冒着热气的饭团,自己拿了一个,把另一个放在我桌上。然后她问我要洗的绒线衫在哪里,我找出来给她,她塞在空购物袋里,和我道别离去。外婆乘的是今天早上第一班的地铁,外公的老年卡已经没了,她来回要花六块钱,是她舍不得吃的一块红宝石蛋糕的价钱。
因为年终促销,出差回来的父亲带我和小妹去商场买衣服——我父亲喜欢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带着我们在商场里东奔西走,不一会就收获颇丰。他看了看我穿着的一件薄线衫,然后说,这衣服不暖和,我们去买件新毛衣吧。父亲是北方人,没有叫“绒线衫”的习惯。
我突然又想起外婆今年没有给我织绒线衫,昨天替换时没有找到那两件高中时穿的绒线衫……这样一想,我突然发现我几年来一直都是穿外婆织的绒线衫。
新毛衣很轻很软,是外婆不会织的白色,摸上去很舒服,只是价钱是外婆织的绒线衫加一个零的样子。我说不要了,但父亲已经爽快地付了钱。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外婆织的绒线衫。
回到家,拿起没啃完,已经冷掉的半个粢饭团咬了一大口,突然心头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外婆带来的六份问卷还静静地在桌上。